孔茗京略一抬头,面无表情,可眼神却犀利:“滚!”
孔茗京的声音不重,却冰冷如刺骨,让那两个无赖忍不住心胆俱颤,一时间场面安静的可怕,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那树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谁也没发现树枝的一端是何时落在那无赖喉咙处的,便是那被树枝点中喉心的无赖也毫无知觉。仿佛只是一道寒意闪过,那尖锐之物便已然刺入喉咙没入皮肤表皮,无声无息。
良久,静立的无赖忽然喉结滑动,随后他便发觉自己被树枝点中处有些湿冷,并不算疼,却痒痒的十分怪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站立在他身侧的那名唤狗子的无赖在这一瞬间猛然睁大了双眼,只因他伙伴的喉间涌现出了一抹殷红的血丝,缓缓的垂落,没入衣襟。
“大...大熊...我们...我们走吧。”
狗子伸手拉了拉那个被树枝指着的无赖,见他没有反应,竟忍不住双腿打颤,随后转身就跑,连头都没有回。
“只不过是破了皮,死不了。”
耽搁了不少时间,孔茗京随口说了一句便径自离开,转头示意顾夜白跟上。
半响,那个站立在远处的无赖才回过神,呆呆的看着孔茗京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顾夜白心中翻天覆地,即使听到孔茗京从崖底的海域活着上来都没有今天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看着这样的孔茗京,不知道为什么顾夜白的脑海里突然想到四个字:挥斥方遒。
宽大的沙滩上,孔茗京的身形瘦弱,但手里却拎着罕见的椰子蟹,显得怪异之极,惹得偶尔路过的行人不自觉的频频侧目。
军营很好找,从山上下来,穿过一片沙滩便到了,军营守备森严,刚走到营口,边听到守卫喝道:“站住!你们是谁?来军营作甚?”
守卫见到二人衣着破旧,随后声音便有些厌弃的道:“走吧走吧,想讨吃的往别处去,军营也敢来打秋风,嫌命长了......”
孔茗京正愣神间,顾夜白已皱眉打断:“高得将军可在?”
“你们找高将军?”
那守卫见顾夜白二人并不是来打乞讨的,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们找高将军做什么?莫要说你是高将军的哪门子亲戚吧?我可不信这话,高将军可是京城人士,哪来乡下的亲戚?”
见顾夜白神色不太好,孔茗京拉住他的袖子,回道:“我们不是高将军的亲戚,”不理会守卫不耐烦的脸色,她将背篓里的药草和椰子蟹放下道:“前几日高将军叫我们抓了椰子蟹给他送来。”
其实顾夜白的反应孔茗京很能理解,可守卫的态度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丝毫的不高兴,她现在的处境比之乞丐确实好不了多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捧高踩低的世态却是一样的,她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椰子蟹?”守卫疑惑。
“既然不让我进去,你就让人把你们高将军请出来吧。”
守卫闻言一愣,这小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你就同他说,孔茗京来找他,他会出来的。”孔茗京重复一遍,认真道。
守卫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孔茗京,见实在瞧不出什么来,便转手招呼了另一名守卫:“大昌,你看着点门口,我去禀报将军。”
说着守卫便不再理会孔茗京两人,匆匆跑进军营。他进高得的帐篷时是做好挨一顿臭骂的准备的,可没想到,高得听到孔茗京的名字神色当即郑重起来,什么也不说就起身要出去迎。
这会儿跟在高得身后的守卫越想越懵,委实一头雾水。
这个和自家儿子一般大小的小子,什么来路,好大的面子,连高将军都要亲自出门迎接。
不对!
虽然拦住不相干人士进入军营是职责所在,但是自己刚刚好像语气很不好?!
想着,守卫脸色丧了下来,完蛋了!完蛋了!
这会真的是得罪了人,被骂一顿倒是小事,若是被高将军赶出去可怎么办,自己好不容易才吃上了公家饭,真要没了这份差事,往后自己只能去码头扛活去了,或者出海打鱼,又苦又累不说,也没几个钱挣头。
守卫越想越丧,不自觉的就跟高得到了军营门口。
等他回过神来,却见高得拍着孔茗京肩头,笑成一朵菊花:“孔小友可算来了!让老夫一通好等,银票早早备好了,快随我进去,顺道今日也带你见见我那两个凑份子治腿疾的兄弟。”
孔茗京轻笑:“不急,听说你有很多亲戚上门来打秋风?”
“谁说的?”高得抬头,不明所以。
虽然,他家族中人依托他仰仗他,可真要说敢打他秋风的,确实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守卫脸色微红,窘迫的垂下了脑袋,不敢开口。
孔茗京笑笑,不再提,只道:“没什么,先去膳房吧,先教你们熬制药膳。”
......
军营分为东岸和西岸两部分,西岸军营由高得奉命率兵五千驻防,东岸以施琅亲自驻防,这里占地不小,光膳房就有李家院子大小。
高得亲自带着孔茗京二人闲逛着到了膳房,这一举动一下子就引起了军营里其他人的注意。
不仅是沿路的士卒,就连几个将领也留意了起来。
“这两个小子是什么人,去膳房?莫不是厨子?厨子又怎会让高将军亲自带着?”说话的是一个身形微胖穿着军官衣袍的中年男人。
这人是高得的同僚,同是副将的纳兰护。
纳兰护说是同为施琅副将,其实在军中并不受重视,他不过是家族塞过来刷履历的,因着出手大方,为人和气,和施琅手底下人惯常称兄道地,并不摆满人贵族的架子,在军营里很有排面。
可就是这样,纳兰护见着同为副将的高得也不敢太放肆,毕竟高得的位置是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平日里碰上了,称呼一声高大哥,高得能回他一句已经算面子了。
“没见过呀,这澎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排面的人家了?莫不是京城来的?”纳兰护身边几个手下纷纷议论起来。
“这几日没听说有船过来啊?我刚刚注意了,这两人身上的衣料寻常得很,还半旧不新的,一看就不是有排面的人家。”有人怀疑道。
众人都觉得这人说得话有几分道理,莫说勋贵人家了,就是普通的殷实人家也没有穿得这么差的。
可高得的态度众目睽睽,绝对不是作假。
纳兰护好奇,忍不住揽过高得帐篷门口的守卫,小声问道:“崔子,我问你,刚刚高将军亲自作陪的那两个小子是谁呀?”
说着纳兰护塞了一块碎银给名唤崔子的士卒。
崔子接过后,在掌中握紧,受宠若惊:“纳兰将军,那两人属下也没有见过,是第一回来军营,不过这几日高将军让人抓椰子蟹,这事纳兰将军可知道?”
“倒是听过两嘴,怎么跟这两人有关系?”纳兰护问道。
崔子神秘一笑,小声道:“椰子蟹价高就是因为难抓,估摸着,找这两人来就是为了这事了。”
“看来你们将军抓椰子蟹不是仅仅想满足口腹之欲这么简单?!”纳兰护惊讶,复又狐疑起来:“这两个小子瘦弱得跟娘们似的,不像懂抓椰子蟹的样子?”
“可没开玩笑,就在前几日,大喜哥还跟着一起去鱼市找人要那抓椰子蟹的法子,听说高将军出了五十两,那人不肯卖,气得高将军差点把人扣起来丢进牢里......”说着崔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话我可只和纳兰将军说,您可千万别往外传,要不然高将军饶不了我。”
“那你们高将军够抠门的啊...你放心,我嘴巴紧得很......只是既然你们高将军以权压人,怎么那两小子不躲得远远的,反倒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还有今日,我看着你们高将军还有点讨好那两小子?!”
崔子笑笑:“高将军这两日筹钱似乎也跟这事有关...这其中的细节,属下哪能知道那么清楚,反正这两人能把高将军都吃得死死的,我崔子铁定得罪不起,往后瞧见了,好生敬着就是。”
崔子的话说得在理,纳兰护点点头,下意识的想了想刚刚看到的那两人的样貌,决定牢牢的记住,往后碰到了能交好便交好,不能交好也千万不能狗眼看人低将人得罪了。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跟这两个平头百姓会有什么交集,但论眼力劲他绝对是军中管理层里数一数二的,得罪人的事情从不沾手,不然那些拼死拼活才得到军功的将领也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这个混功绩的融入圈子,他更不可能把日子过得这么潇洒。
孔茗京不管军营众人的猜测,这会子跟着高得到了膳房,在顾夜白教军医筛选药草和烹煮药膳的同时,已经跟高得签字画押,钱货两讫。
一千两说多不多,但也够寻常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就是高得自己,这么给出一千两,也是平静了好一会方才压下心中的肉疼,可孔茗京好像没有半点情绪起伏,肆意淡定的不像是拿了一千两银票,倒像是几张草纸,而身处军营则像在集市一样,丝毫不见拘谨。
高得这会儿有些搞不清,孔茗京到底是因为年纪小无知无畏,还是真的天生淡定能将情绪掌控到极致。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心动了,动了想收徒弟的冲动,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出口。
谁料却遭到孔茗京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
“为什么?”被嫌弃的高得有些委屈。
“太弱!”
“......”高得。
感觉受到了打击,还是两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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