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儿啊马儿

从尚书府出来,古惜今浑浑噩噩的就回了府。

据两个小厮说,他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看了整整半日的天了。

天还是那个天,被四四方方的檐角框的横平竖直。

古惜今坐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双肘撑在膝盖上,木呆呆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天空。

两个小厮在院子里守了一夜,困得直打哈欠。

他们听了连客暄的吩咐,把古惜今留在尚书府,两人回来接待晚上可能会出现的不速之客。

要么说人家是坐刑部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猜的分毫不差。

他俩前脚才进府里,就察觉到一个抱着树干屏气凝神的鬼影。

按照连客暄的指示,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动,只消看着别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趁机占了便宜就行,至于他们想扒翻书房也好,去挖地三尺也罢,只当没看见。

鬼魅一样的人才走不久,他们的古大人就回府了。

虽然两个小厮心里十分肯定连客暄的为人,他绝对不会为难古侍郎,也不会假借保护之名对他做些什么不合礼法的事儿,可是古惜今现在的状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该不是被人拉到小巷子里暴打一顿后给吓傻了吧。

这么一坐,半天就过去了。

期间名唤阿甲的小厮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来请古惜今用饭,喊了十几声的大人,都扔到了风里。

阿乙也不甘示弱,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扫过来扫过去,提心吊胆的扫到古惜今的脚下,想让他挪一挪,哪怕是动一动,也好让人知道他还是有意识的。

扫帚都压到了古惜今的脚面子上,古惜今还是纹丝不动。

这定力,真该去出家,一定能在某年某月成为一代主持。

还是个长得好看的主持!

古惜今在阿乙第三十几次扫到自己跟前时,开口道:“再扫下去这些地砖都要翻出来了。”

阿乙当场扔了扫帚,激动的对端着下午饭过来的阿甲招呼:“快来,咱们大人说话了,好了,好了,终于好了。”

阿甲闻言立马端着晚饭小跑过来,蹲着把托盘放在地上,双手捧着一碗温热的汤送到古惜今嘴边,“大人,这个破天晚些再看也是一样的,您赶快吃点东西吧。您说说您本身就瘦弱,这天一冷您自己都冻的和个什么似的,还不好好吃饭的话,就真的要病倒了。”

“你们两个倒是衷心。”古惜今冷笑一声,接过热汤捧在手心里吹气。

这个衷心,却不是对自己的衷心。

于古惜今而言,莫大的讽刺。

连客暄对他俩下的命令就是务必照顾好古侍郎的起居安全,不得有半分差池。

经过早晨的那一番坦白,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

一个口碑过硬手段过硬的尚书,对自己手下曾经是个小倌儿可以这般的大度不予计较,还贴心的照顾周全,古惜今怎么也不会相信。

最好的理由就是,连客暄知道他的身份,想要查看他到底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万不得已之时,一把揪起,打发出去。

一把揪起,就像是古惜今现在一把揪住石头缝里冒着寒风长出来的小草一样。

不合时宜,不合眼睛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古惜今可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眼中的小丑,却浑然不知。

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的颜面。

连客暄并没有将他赶出刑部,不是吗?

这样就够了,和自己来此的目的比起来,被人当成棋子玩偶玩弄笑话,又算的了什么。

古惜今的脸上,终于有了点鲜艳的颜色,两个蹲在一边的小厮也算是放了心。

扶着已经坐的有些腿麻的古惜今从台阶上站起来,把晚饭阵地转移到了里屋。

古惜今事后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这一天下来发生的种种,从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命该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罢了罢了。”

昨夜被宁识丁闹得就没有好好的合一合眼睛,早上又被连客暄的一席话堵的心情郁闷之极,现在一切都看开了,头一挨着枕头,立马就进入了梦乡。

阿甲坐在屋顶用胳膊顶顶阿乙的胸膛,“你说咱们连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在意古侍郎啊?往常没见他对哪个官员如此过。”

阿乙迷迷瞪瞪的回了句:“嗯?可能是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阵地吧。你也知道咱们连大人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可能现在想开了,想拉个同盟一起吧,连大人的心思,谁知道呢?”

“朝中有那么多想要巴结连大人的官员,连大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一眼他们,为何单对这个古侍郎如此的上心?还有啊,这个古侍郎到底是什么来头,该不会真的如外头传言的那样,两个侍郎之中,有一个是…做那营生的吧?”

阿乙一把捂住阿甲的嘴巴,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这张臭嘴,早晚得把我们害死。别说一切都尚未定论,由不得我们乱猜。即便他真的是做过那种营生,怎么?你还想下去问问大人要不要和你做买卖?小心咱们连大人把你直接关大牢去!”

阿甲被阿乙捂得呼吸困难,两只手扒啊扒的,才把自己的嘴巴从大手底下拯救出来。

“一股子馊味,你小子小解完又没洗手吧?我当然知道这事儿的后果。我也就是同你说说,怕什么。唉,问你啊,要是下边这个真的是那种人,你……”

“我会敬佩他!”阿乙坚定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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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日便是除夕,年集上的人已经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果你家不幸就住在这集市上的两旁,那么这一天,你都不要打算出门了。因为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足以一次又一次把你逼得再给退回去。

这一日的集市,似乎是不花钱的样子,男女老少都大包小提的出来敛活年货。

有钱的人带着小厮两三个,买的小厮手里堆的和小山似的。

没钱的人带着自己家的孩子,在孩子的头上脖子上手上腰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

古惜今原本就没打算在这一天出门。

该置办的年货,已经让阿甲阿乙早就采买好了。

虽然之前有些钱是借用的连尚书的,但是年假前一发俸禄,他就立马把详细的清单连同正好的银钱打包好,托阿甲送回了尚书府。

买完年货,还有不少的剩余。

古惜今找了个瓷罐子,把钱囊里的碎银子往里面一倒,随意的摆在了正厅里。

阿甲劝他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藏一藏,好歹也拿回卧房放。

古惜今充耳不闻,连话也懒得回。

阿甲觉得,他们的古侍郎,有些不对劲。

更加不对劲的是,这都整整一天了,宁侍郎没有来府上。

阿甲刚把自己的想法同阿乙交流完,宁识丁的大嗓门就在门口吆喝开了:“古兄,古兄你起了吗?我们今天出去玩一玩吧,老待在屋子里会憋出病来的!”

阿乙嘴角一撇,朝阿甲努了努嘴,“喏,你念着的人呢来了,还不去接驾?”

“去你的,你当什么人在我这里都有面子的吗?我可是…大人,您来了?”

阿乙鄙视的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在阿甲肩头拍了一掌:“瞧你这狗腿的样儿,不让你去宫里当太监,真是可惜了了。”

“大人,您来了?小的这就去通传。”阿甲把阿乙的脑袋往门口的方向一掰,忙不迭的跑进屋通告去了。

“大,大人,您……”阿乙在心里把阿甲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怎么不早告诉他来的是宁侍郎和…他们的尚书大人。

“阿乙,你激动什么?我来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怵过。连大人,你看看你这张面目可憎的脸,都快把他吓尿了。回头啊,我帮你联系一个妆容画的极好的高手,给你重新画一画,别一出门就吓死几个,多冤啊,”宁识丁一身的红袍好看的很,尤其是胸口处的几片竹叶,碧绿碧绿的,称在这艳红的衣裳上,倒显得活灵活现。

单看这脸,看这衣裳,绝对是一风流俏公子。

只要一张口,唉,毁了,毁了。

连客暄今日心情不错,被宁识丁挤兑了几句也不生气,拿着鞭子站在院子里问阿乙:“古侍郎回来后可有什么异样?”

“劳烦尚书大人记挂,一切安好,并无异样。”

古惜今在阿甲的搀扶下,身披厚重的披风,一脸憔悴的出来迎接两个他一点也不想见的客人。

“你……”

“呀,古兄,你怎么病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啊?走,我带你找郎中瞧瞧。”宁识丁三步并作两步,一手把马鞭插进腰后,一手扶住古惜今的另一只手,一脸的焦急。

阿乙偷瞄了一眼连客暄,低下了头。

“没什么,许是昨夜睡觉的时候踢了被子,着了凉,休息一两天就好了。”古惜今回道。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找你去城外的寺庙逛一逛的,你这个样子,还是在家静养的好。”宁识丁惋惜的说道。

“城外寺庙?”

“对啊,城外有个圣恩寺,听说香火旺的都要赶上我们的国寺了。明天就除夕了,去庙里逛一逛,求个来年的平安。古兄你身体不适,我们改一天去也是可以的。”

古惜今想了想,回道:“没关系,我们今天就去吧。”

六个人两匹马,在古侍郎府门口占了老大的地界,来往的行人不得不绕着走,朝马边上站着的三个大人报以微笑。

牵马来的尚书府小厮把缰绳交到连客暄手里,躬了躬身子回府了。

古惜今站在宁识丁牵着的马和连客暄牵着的马之间揣量。

“古兄,来,上我这匹,这可是快如闪电的宝马!我们骑上之后嗖的一下就能甩连大人一条街。”宁识丁得意洋洋的介绍自己身边的良驹,引得阿甲阿乙好一阵憋笑。

“上马。”

连客暄先人一步跨坐在马背上,对古惜今伸出了右手。

“宁侍郎,先走一步了。”古惜今就着连客暄的手劲,脚一蹬翻身上马,被连客暄揽在了怀里。

宁识丁还没反应过来那句先走一步什么意思,连客暄一夹马肚子,其貌不扬的马儿抬起了强有力的蹄子,哒哒哒的避过身边惊慌失措的行人,直奔城门而去。

宁识丁忙上马抽鞭子,无奈这匹看上去很英俊的千里马,始终在原地打转,鼻孔里不住的喷吐着烟圈,发出不耐烦的低吟。

宁识丁急的大喊:“你快点跑啊,跑啊,再不跑就追不上了。”

阿甲笑着在马下仰着头说:“宁侍郎,您的这匹马看上去脾气不太好,要不要小的帮您一把?”

马屁股被人狠狠的一拍。

“啊?啊!啊!前边的人让一让啊!快点让开!这马疯了,快点让道!”宁识丁一路鬼叫连天的消失在街头。

阿甲把搭在眉骨上的手掌放下来,回身对阿乙笑道:“咱们尚书府就这么一匹脾气比本事大的马,没想到让宁侍郎牵出来了,少不得有他苦头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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