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夜格外静谧,唯有值夜衙役的脚步声偶尔掠过长廊。苏知甜坐在书案前,借着烛火仔细翻阅着父亲的笔记,指尖在“忘忧草”的图样上反复摩挲。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她圆脸上满是凝重。
“还没找到线索?”谢无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处理完宫中带回的卷宗,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苏知甜抬头,看到他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卸下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温和。“父亲的笔记里只提到忘忧草与凝神香混用的危害,却没说具体用途。”她有些沮丧地合上笔记,“锦儿的死讯被宫中压得很紧,我们派去打听的衙役,根本查不到有用的信息。”
谢无妄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书案上的香囊的残片上——那是从无名女尸(锦儿)发间找到的,上面还残留着金桂花瓣和凝神香的痕迹。“宫中之事,本就讳莫如深。”他拿起残片仔细端详,“不过淑妃宫中的绣品,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什么启发?”苏知甜眼睛一亮。
“锦儿是淑妃宫中最出色的绣娘,她的绣活必然有其独特之处。”谢无妄将残片放下,“我已让人去查,最近有没有绣娘拿着特殊的绣品出宫,或是与宫外有书信往来。”
他话音刚落,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大人!不好了!户部侍郎府出大事了!”
谢无妄脸色一沉:“何事惊慌?慢慢说。”
“户部侍郎李大人今晚在家中设宴,宴请同僚,结果席间突然有人中毒身亡!”衙役喘着气说道,“死者是工部主事张大人,据说是吃了一块月饼后当场倒地,现在李府已经乱作一团了!”
“月饼中毒?”苏知甜和谢无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时机太过蹊跷,偏偏在他们追查锦儿之死、逼近宫中秘辛时,爆发了另一桩毒杀案,分明是有人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备车!”谢无妄当机立断,“甜甜,带上你的工具,跟我去李府。”
苏知甜连忙收好笔记和食盒,快步跟上。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街上的灯笼忽明忽暗,映得两人脸色愈发凝重。
“大人,你说这两桩案子,会不会有关联?”苏知甜忍不住问道。
“大概率是陈太医的调虎离山之计。”谢无妄眼神锐利,“他怕我们查到锦儿的死因,便用另一桩案子引我们离开,好趁机销毁证据。”
“那我们还要去查月饼案吗?”
“必须查。”谢无妄沉声道,“死者是朝廷官员,此事闹大了,皇上必然会问责。而且,说不定这月饼案中,藏着与锦儿之死相关的线索。”
马车很快抵达户部侍郎府,府内灯火通明,哭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李侍郎见到谢无妄,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哭诉:“谢大人,您可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下官不知这月饼中为何会有毒!”
谢无妄安抚了他几句,便带着苏知甜来到案发的厅堂。张大人的尸体躺在地上,面色发黑,嘴角还残留着月饼的碎屑。桌上的托盘里,还放着几块未吃完的月饼,样式精致,散发着淡淡的莲蓉香气。
苏知甜蹲下身,从食盒里取出工具,开始仔细查验。她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和指甲,又用银针挑起一点月饼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谢无妄站在一旁,刻意与尸体保持距离,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但还是强撑着问道。
“死者是中了‘相思子’之毒。”苏知甜如实回答,“这种毒毒性极强,入口即死,且毒性会掩盖在食物的味道中,很难察觉。”
她说着,拿起一块完好的月饼,掰开后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馅料尝了尝,蹙眉道:“这莲蓉馅炒制时火候过了,带了一丝焦苦气,正好完美掩盖了相思子的豆腥味。凶手必是精通糕点制作的老手,而且对李府的宴席安排了如指掌。”
周围的官员们闻言,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软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专业,还敢当众尝疑似有毒的月饼。
谢无妄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中既有敬佩,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知道,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追寻真相,可这份勇敢,也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苏知甜起身时不小心被桌腿绊了一下,手中的验尸刀滑落,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她的指尖,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嘶——”苏知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把手指放进嘴里。
谢无妄的目光瞬间被那抹刺眼的红色吸引,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童年时那血腥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他亲眼看到亲人倒在血泊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可看到苏知甜疼得皱起的小脸,他又硬生生忍住了。他紧紧握着身后的椅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努力克制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
“大人,你怎么了?”苏知甜注意到他的异样,连忙问道。
谢无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从未给别人用过,可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她。
苏知甜愣了一下,接过手帕缠在指尖,心里暖暖的。她能感觉到,谢无妄刚才的不适,是因为看到了她的血。她知道他晕血,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离开。
“谢谢大人。”苏知甜轻声道。
谢无妄别过脸,不敢再看她的伤口,转而对李侍郎说道:“李大人,这月饼是从何处来的?是谁负责准备的宴席?”
“回大人,月饼是府里的厨子做的,宴席是贱内亲自安排的。”李侍郎连忙回答,“下官这就把厨子和内子叫来,让大人问话。”
很快,厨子和李夫人被带了上来。厨子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大人明鉴,小人做月饼时绝对没有下毒,所有的材料都是府里常用的,没有问题啊!”
李夫人也哭着说道:“谢大人,这宴席是我精心安排的,绝无半分差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苏知甜看着厨子和李夫人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她走到托盘前,拿起一块月饼,仔细检查了月饼的表皮,忽然眼睛一亮:“大人,你看这里。”
谢无妄凑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月饼表皮上有一个极细小的针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
“这是毒针留下的痕迹。”苏知甜沉声道,“凶手并非在制作月饼时下毒,而是在月饼做好后,用毒针将相思子的毒液注入其中。这样一来,厨子和李夫人自然不会察觉。”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谢无妄点了点头,对衙役说道:“立刻封锁李府,不准任何人进出。仔细搜查府中所有角落,尤其是厨房和存放月饼的地方,务必找到下毒的毒针和剩余的毒液!”
“是!”衙役们连忙领命而去。
谢无妄又看向李侍郎:“李大人,张大人近期是否与人结怨?或是在工作中得罪了什么人?”
李侍郎皱着眉回忆道:“张大人为人正直,平日里很少与人结怨。不过……他最近在核查国库账目,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还跟下官提过,要向皇上上奏。”
“核查国库账目?”谢无妄眼神一沉,“看来此事并非简单的仇杀,很可能与朝堂上的贪腐有关。”
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起月饼毒杀案,很可能与户部侍郎核查账目有关。凶手怕张大人上奏揭发贪腐之事,便趁机在宴席上下毒,杀人灭口。
而这背后,很可能与陈太医有关。毕竟,陈太医与宫中多位权贵都有往来,说不定也牵涉其中。
苏知甜看着谢无妄凝重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关键。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大人,我觉得这起案子,和锦儿之死一样,背后都有一只黑手在操纵。”
“嗯。”谢无妄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两桩案子,都指向了朝堂上的势力。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否则还会有更多人遇害。”
他说着,看向苏知甜,眼神坚定:“甜甜,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危险。你怕吗?”
苏知甜握紧了手中的手帕,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不怕。只要能找到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就算再危险,我也不怕。”
谢无妄看着她坚定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个看似娇软的小姑娘,骨子里藏着惊人的勇气和坚韧。他轻声道:“好。那我们就一起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本官都会护着你。”
夜色渐深,李府的搜查还在继续。苏知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从食盒里拿出一块蜜饯放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刚才查验尸体时的不适。
她看向厅堂内那个挺拔的身影,谢无妄正在仔细询问李府的下人,神情专注而认真。她忽然想起刚才他强忍着晕血的不适,留在她身边的模样,心里暖暖的。
或许,有他在身边,这场充满凶险的追查之路,真的会不一样。
而此时,太医院的陈太医正在书房内,听着手下的汇报。当听到月饼毒杀案已经引起谢无妄的重视,并且苏知甜已经发现了毒针的痕迹时,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有意思。”陈太医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苏振海的女儿,果然没让我失望。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从这迷局中走出来。”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绣品上,那绣品正是锦儿生前绣的最后一幅作品,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金桂,看似美丽,却暗藏杀机。
“锦儿,你可别怪我。”陈太医喃喃自语,“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让谢无妄和苏知甜,为你陪葬的。”
夜色如墨,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谢无妄和苏知甜,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对手。他们只能凭借着心中的正义和彼此的信任,在这迷雾重重的迷局中,一步步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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