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相遇

周雨和封澜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周雨却觉得如坠冰窟,再炙热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他心底涌上的寒意。

“你叫什么名字?”封澜突然发问。

周雨步伐一滞,真到了这一刻居然莫名地感到无比放松。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平静地答道:“栾祈。”

封澜也是时刻警戒着,发现他周身的气场变化明显,担心他留有后手,当即“欻”的一声拔出了凝霜剑。

封澜说:“你是妖。”

离房屋已经很远了,在这里动手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要是以前,区区凌虚境,不过是一击必杀,但现在,她也倒回了凌虚境,还经脉受损,实在不应该再动用所剩无几的灵力。

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做好万全准备。

利剑架在脖颈处,栾祈不得不停下。

他瞒不过她的眼睛,况且这时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栾祈爽快地承认了,“我是妖。”

封澜看着栾祈的背影,狐疑地皱了皱眉。

身份被拆穿后不应该与她来个鱼死网破吗?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对,在周家时他就已经暴露了,但那时他没有动手,反而很配合。

若那时他挟持了人质,也许还真能逃走。

封澜既要防备栾祈动手,又要分心思考问题,竟没有注意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待到发觉之时,马车已是肉眼可见,坐在车辕上的人亦发现了他们。

一人稳稳驾驶马车,另一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不管不顾地跳下行进中的马车,跌倒后迅速爬起,大喊着向她跑来,“仙长留手!”

这声惊呼过后,马车内又伸出一个脑袋,直直地望向封澜。

那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封澜身侧,两腿一弯就要朝她跪下,栾祈看出他的意图,想要跨步过去伸手制止。

不料刚有动作,颈上便传来细微的刺痛,锋利的剑刃刺破皮肤,浮现出一道细长的红线。

封澜只是用力下压剑锋,予以警告。

跪在地上的男人见此情景,忙不迭地为栾祈求情:“小雨他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仙长,还望仙长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封澜知道凡人分不清什么妖和魔,被误会是在仗势欺人也没有生气。不过他离得太近,如果栾祈突然动手,分身乏术的她可顾不了那么多。

“他没有得罪我,你也无需为他求情。”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不必跪着,退远些。”

中年男人好似没有听懂封澜的意思,又或者被她展现出的冷血所震慑,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反倒是早已下了马车,等在一边看热闹的两人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仙长……”

“他是妖。”

见他还要求情,封澜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

封澜推测,此人应该是“周雨”的“父亲”,为了“儿子”可以跪在这里不停求情,但“周雨”不是“周雨”,而是一只狐妖。

周安顿时瞪大了双眼,求情的话卡在嗓子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栾祈,身子猛地仰倒,下意识手脚并用地向后蹭爬了几步。

“小雨……”

栾祈将他惊慌失措的反应尽收眼底,闭了闭眼,冷冷道:“我叫栾祈。”

小雨不是哑巴么……

周安终于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慌忙跑向远处静静等待的两人。

栾祈不顾冰冷的剑刃划破肌肤,血液蜿蜒而下,执意转过身,面朝封澜,“动手吧。”

封澜有些看不懂他。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反抗,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也被他亲手葬送了。

封澜抿了抿唇,内心几番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却也没有将剑收起。

“周雨是他原本就有的儿子,还是你?”

栾祈正情绪低迷,听见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三年前,他们在路边捡到我,那天下着小雨,后来就为我取名‘周雨’。他们不知道我是妖,见我身上有伤,甚至还以为我是被妖所害,问及住址和家人,我不知如何回答,便以为我是哑巴。”

“他们对我很好,受伤期间悉心照料,伤好后我也不愿离开,我本就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我想,哑巴就哑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拿我当亲儿子看待,我也真心对他们好,但是……”

栾祈往远处看了一眼。

一旦知道他是妖,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封澜接触过很多妖,都是些恶贯满盈,背负着人命的妖,久而久之,她甚至认为妖都是一丘之貉,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无辜的妖——若他所言为真。

兴许是对妖的偏见太过深刻,封澜虽有触动,但不多,她追问道:“你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被人追杀。”

栾祈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触及她的底线,事到如今,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混入了浮花宗,成了一名外门弟子,后来被一路过的修士识破,因此遭到追杀。”

三域之中,没有妖的一席之地。

灵域不容,魔域厌恶,凡域憎恨。

但妖也需要修炼,也想提升修为。

浮花宗是个末流宗门,设立的位置比较偏僻,灵气也没有多少。只有这样的宗门,才有混进去的机会。

他甚至不敢在宗门四处走动,只觉得能潜藏在灵域偷偷摸摸修炼就已经很好了。

封澜对此事有所耳闻。

当初浮花宗混进了妖的消息一传出,许多宗门都进行了彻底清查,结果还真查出不少潜藏的妖。

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渗透进各个宗门,所有人都认为妖在暗中谋划什么,但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到。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栾祈见她眼中仍有疑虑,不等她发问,主动给出回答:“只是为了修炼。”为了自保而已。

说完,他落寞地垂下眼睑。

没人会相信这套说辞。

只是为了修炼……

封澜在心里复述一遍,回想起了当初众人对浮花宗事件的议论——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是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妖用心险恶,就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是他们错了吗?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那个幻境,所以天道才会降下惩罚,仙门惨遭屠戮,伤亡惨重。

不,不对,不是惩罚!

封澜早在初见幻境时就经历了一次道心崩塌,反倒不会再轻易产生动摇,此时她格外沉稳,思绪清明。

且不说天道有万种方式降下天罚,单说仙门与妖的恩怨,何须魔族来了结?

可天道偏偏造了个魔尊,而不是妖王。

封澜正视面前引颈受戮的栾祈,深呼出一口浊气,收剑入鞘,诚恳道:“是我们错了。”

栾祈身形微晃,踉跄着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他幻听了吗?

他迫切地想要问清楚,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指谁,“错”在哪里。

可他喉间干涩,嘴唇翕动,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还拆散了一个“家庭”,封澜自觉理亏,等了一会儿,见栾祈呼吸趋于平缓,知晓他冷静下来,抬手指向远处翘首以盼的三人。

“你要过去吗?”

封澜想的是,栾祈对周家是有些感情的,但是周安接受不了他的身份,如果有什么离别的话要说,有她在场兴许能好一些。

栾祈则以为她是在邀请自己同行,欣然答应,“要去。”

封澜带着栾祈刚一走近,周安和马车夫便惊恐地后退两步,服饰更加精细的男人也是面色一僵,下意识后撤半步,又硬生生止住身形。

他们可听得清清楚楚,仙长说这小子是妖!

退远后只能看见身影,听不清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仙长竟留他一命,还带到他们跟前来!

富贵男人迅速敛去面上异色,换上一副热络又不失分寸的笑颜,上前一步,朝封澜拱手行礼,“在下云岚城城主徐承致,听闻仙长到访,特意前来迎接。”

天知道有人找上门来,说捡到一个昏迷的仙长时他有多高兴!

云岚城终于也要和灵域搭上关系了。

云岚城四面环山,既不富饶,也没有人脉。满城人口,愣是没出一个人才,不求进声名显赫的大宗门,只要能去灵域都行啊。

等了多少年了,终于让他等来了机会。

昏迷的仙长!

上限是救命之恩,下限是混个脸熟,总之也算是背后有人了。

他乐颠颠的赶来接人,没料到半路就遇上了,还附赠一只妖。

云岚城里怎么会有妖啊?!

幸好有仙长在。

仙长怎么不杀了他啊?!

短短几个时辰,徐承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现在还能在封澜面前维持住城主的形象,实属不易。

衣着华贵且直奔她而来,果然是城主,不过这云岚城,倒是没有听说过。

封澜回了个礼,“青筠宗弟子,封澜。”

一阵和煦的微风拂过,呆滞的徐承致眼中骤然迸发出狂热的惊喜。

青筠宗……竟是青筠宗!

青筠宗可是如今的仙门第一大宗!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徐承致晕晕乎乎地想,云岚城沉寂这么久,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勾搭上青筠宗。

“嘿……嘿嘿……咳咳……”

唇边不自觉溢出几声痴笑,察觉到车夫和周安投来难以言喻的视线,他老脸一红,佯装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挺了挺身子,笔直地站立着。

无知者无畏。

车夫和周安不明所以,栾祈心里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封澜……竟然是封澜!

第一仙门名满天下的大师姐,疾恶如仇,斩妖除魔如同砍瓜切菜的封澜!

难怪那把剑带给他十足的压迫感,只看了一眼,便断定自己绝无逃走的可能。

可她怎么能是封澜呢?

她那情真意切的道歉又算作什么?

“咳。”徐承致用尽全力绷紧了脸,好让自己笑得不要太灿烂,“仙长可要去府上稍作修整?”

“有劳城主了。”

城主府应该会有联系仙门的法器,不论找上哪个宗门,都可以往青筠宗传递消息。

非必要不动用灵力,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城主府等宗门派人来接比较好。

封澜转头看向栾祈,既要跟过来又怎么傻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再不说她就要走了。

她一离开,恐怕周安不会好好同他说话。

是了,他定是被周安恐惧疏离的态度伤到了。

“你……”没话说就算了。

“我跟着你。”

在她转头看向自己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是妖,不被容纳的妖。

他潜藏在浮花宗时,结交了几个朋友,后来朋友反目。

他生活在周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如今也破灭了。

只因他是妖。

眼前这人,她会说是他们错了。

可她是封澜,她手中的剑不知夺走了多少妖的性命。

他该信传闻中的封澜,还是眼前的封澜?

事不过三。

栾祈心想,前两次结果都不如意,这次会给他一个好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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