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最最最好的师姐,你就教教我呗!”一道稚嫩的童声先响,书因果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朝她走近。
场景不断消失变化,又是一个小女娃扯着她的袖子,“大师姐,等你飞升了,可一定要记得回啦看看我们啊!”
旁边年长些的青年笑着敲了下她的脑袋,宠溺道:“傻子,大师姐都成仙了,怎么能随便回到凡间来……”
书因果只觉自己溺于水中,她试图清醒过来,耳畔熟悉声音不再温和,如走马灯般极快地闪过,错乱交杂之间,无比刺耳。
最终,唯余两句话在她耳边反复着……
“再不醒,你就可以直接不活了。”
那道在晕倒前出现的陌生声音,再次自脑海中响起,被过往记忆捆缚的书因果只觉身体一轻。
还没等她尝试去找寻那道声音的出处,随即,身体传来钝痛让她紧皱起眉头。
腰疼,屁股痛。
书因果费力睁开眼,入眸是下边数不尽的台阶,还有些个青年少年正卖力的往上爬着。而此刻的她被人提着后衣领,拖着一屁股一屁股的往上。
不是自愿的,也真的很痛。
显然,提着她后领的人并不在意她的感受,对方每上一阶,她的腰和屁股就跟着重重磕上一阶。
书因果低头看了眼身上那本就破烂的衣衫,一觉睡醒是更破烂了些。
手掌和肩膀处只用了止血符的伤口已被人用了灵力愈合,除去被血染红的衣衫,再不见一点伤痕。
她侧头望去,此刻依旧提着她后衣领还在往上爬着的,正是她强行立下了生死契的千枕风。
书因果扯了扯勒住脖子的交领,哑着嗓子道:“道、道友,我醒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千枕风闻声侧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死水般的眼眸中,隐隐泄露出一丝比她晕倒前更为死寂的情绪,却转瞬即逝。
未等再细究,那人已松开了她,只一步一阶地向上走去。
千枕风将面前景色收入眼中,五百年来,他第一次对某处有了熟悉的感觉。
石阶两侧的树木、灌木、花草于记忆中的不同重叠。
他正踩着的阶梯一侧立着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那里曾有一棵挺立的银杉树,时而会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围绕着叫唤,飞走或停留。
不远处的拐角崖边,曾有几棵青竹屹立,竹叶轻晃,不时也被风吹落几片,或落于某处阶梯之上,或飘落于悬崖云间之下。
站在青竹左侧,可瞧见日落时最美的云霞……
这五百年来,千枕风走过太多地方了,这天道宗,是他最早时拜访过的。
那时的他,独自踏过这阶梯,身侧云海绚丽,却未曾让他心生波澜。
可唯有今日一行,他一向平淡无波的心中,多生出了异样的感触。
千枕风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仍站在原地揉着后腰的女子。
他一步步走下阶梯,越过身侧带着疑惑目光往上走着的青年,最终停在距书因果三阶之淡淡道:“我与你,可曾相识?”
这五百年来,无论他走到何处,遇见何人,都未曾有过如遇见书因果后的变化。
他亦是确信,面前之人,与他之间必有渊源,或是他找寻遗失之物的关键。
书因果茫然抬头看去,仔细辨别了面前人,又认真思考了一番,“不认识。”
瞧着陷入思考的人,书因果选择继续揉麻痛的腰。
她确实不认识,就算认识,只要对方不能确认,那她就抵死不认。
当年该给的、欠下的,她都已悉数还清。
眼下她还有要去处理的任务,不再与过去有任何交集,才该是最好的选择。
“不论认识不认识,你都得随我一道入宗。”千枕风再度走下两阶,半附身靠近了她。
书因果直视着他那双死水般的眼,假笑道:“婉拒。”
“婉拒无效。”
冷漠无情的四个字之后,是千枕风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快速朝山巅飞、奔而去。
——不过是书因果被动的、双脚踩不着地面的“飞”。
待到她回过神,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头顶是天道宗金灿灿的牌坊,左侧立着一座泛着白色灵力的石碑。
是当年被她单方面搜刮一空,从某秘境中带出来的震天碑。
上边那飘逸的“正派修士修养法则”几个大字,还是当年师弟妹们强求着刻下的。
在那台阶上之时,书因果还只觉得入眸景色很是眼熟,而此刻是完全清楚了,这儿确是她家宗门的半山口。
也不知她离去五百年,那些个过往老朋友都如何了,怕是有不少该是宗门长老才是。
“二位便是长也师兄举荐的散修吧?我是重华仙君座下内门师弟李泊,负责在此告知各位再往下的规则。”一个挺着大肚子,笑容和蔼的弟子走近。
他指着身后已被雾霭弥漫遮掩的阶路,乐呵呵道,“再往上便是过往阶了,想要修行之路顺畅无阻,那么对于过往云烟就得要有敢于直面的勇气。明日之前二位若是没能走出,自有我宗门弟子接二位上山。”
书因果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声音都带着颤,“不该是送我俩下山么?”
李泊眯眼笑看着她,又意有所指的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千枕风,没做解释的让开了道。
书因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已然跨步上前的某人。
心里一股无名火,她是想发又发不出来,最后只能任命的朝李泊僵硬的笑着点了下头,快步跟上了已经踏上阶梯的人。
“千道友,你等等先……”
书因果正想先拦下人问个清楚,可那雾却似是有意识般直接将原本还有影的人吞了个干净,只留下还没踏进的她独留原地懵着。
停在半空中的触进雾中,那原本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雾不给反应机会,又将她也吃了进去。
面前的雾逐渐散去,入眸的画面却是让她心下冰凉。
一片狼藉大火之中,一对依偎在一起没了生气的夫妻,一个跪在血泊之中哭嚎的小女孩……
画面一转,书因果不知自己进到了谁的身体,此刻她正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双毛糙的布鞋,头顶传来六百年都不曾忘却的笑声。
她愤怒的抬起头看去,正是六百年前杀害她全家的那伙山匪!
五百年前,她明明就报仇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渣滓还活着!
看着面前依旧狂笑不止的山匪,书因果只觉浑身血液逐渐凝固,额间青筋暴起,紧握成拳的指骨咔咔作响。
无妨。
当年的她能杀这些人一次,如今的她便可杀他们第二次。
在书因果看不见的地方,几位长老端坐高台上,正通过那问心镜看着她的幻境。
青衣长老见着她愈发赤红的双眸,惋惜叹道:“即便是踏上修行之道,怕也是难登高处咯。”
天道宗入宗初试,为探查新人心性,而特意设立了此幻境,将对方最恐惧的一幕再现眼前。而他们这些个长老,也可借此观察弟子。
若是轻松应对,那往后在修行之路上便是能更为顺畅。
而若是如书因果这般,让“恨”控制了理智,即便再有天赋,也难以走的长远。
在这问心镜中,各长老若是有合眼缘的初试参与者,便也可提前留名,待灵根测试后直接收入门下也无不可。
坐于一旁的长老也摇头道:“看看别的小家伙罢!”
说罢,他便运功将画面转去了其他幻境之中。
而他们也未曾察觉,方才瞧着还在被心魔扰乱的人,在他们离开此间后,赤红的眼眸瞬间清明。
书因果手撑地站起,瞧着眼前“心魔”逐渐化作烟灰散去,下一刻,新的“心魔”浮现于幻境之中。
电闪雷鸣之下,地上火光漫天,尸横遍野,魔族人死后化为的灰烟。
无数修士魂飞魄散后化作的点点星光,交错着朝着天空升去,最后消融于半途。
“书因果”身着五百年前的弟子服饰,踏空于半空。
她早已察觉了那问心镜的存在,自然也察觉出了这个幻境有两道关卡。过了第一关,还有第二关。
她过去六百年,成为心魔的唯有两件事,一件事幼年时亲眼见到爹娘死去,第二事,便是五百年前的献祭。
她此行归来,有着其他的任务,而五百年前的大师姐,就必须死在五百年前。
书因果紧盯着那定格在祭出神器一幕的幻境良久,抬手一挥,轻易将其打散。
她就地盘腿坐下,静等着外边人来此带她出去。
毕竟是想要宗门主动放弃她,若是自己出去,不就少了个留下不好印象的机会。
幻境之中,时间变化无可查看。
待到那叫李泊的弟子出现,就见到倒在地上无了意识的书因果。
他几步跨到人面前,运起发力检查了一番,确认面前人没出什么问题,才舒了一口气。
李泊接任这件事儿也有个两百年了,见过不少被困的人,头一回见到直接倒地不起的,还以为这女子被心魔吓死了。
他将晕倒的人扛起带出,早已黑了天的宗门前,竟是还有两人在守着。
“天呀!她没事吧?”齐宁见着被扛出来的大师姐,赶忙上前道。
背靠着宗门石柱的千枕风,只盯着耷拉着脑袋的人,并未言语。
李泊也说不准是个什么情况,索性就没多做说辞,“回师姐的话,她并无大碍,许是心魔太重给吓晕了过去。”
“那你将人交给我吧。”齐宁伸手将人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正欲转身离开,却被原本没有动作的千枕风拦住去路。
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人,眨巴了下眼睛,便端起了前辈架子,一脸严肃的教育道:“未来的千师弟,你可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不懂么?”
见千枕风收回了拦着她的手,齐宁也不再管他,带着人御剑飞行朝着远处飞去。
越过几座山峰,飞入重华山半山腰处,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现于眼前。
几只灵兽瞧着主人回来,皆上前去迎接,不想平时总会陪着闹腾许久才进去的主人,今日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它们,带着昏迷的女子一股脑拱进了屋子。
灵兽们正好奇上前,便是一道结界符飞出,将几只最靠前的灵兽弹开了些,又将整个屋子都包围起来。
进了屋子,齐宁直接将身上的人丢出,那人快速手撑地,于空中翻滚一圈,稳稳躺倒在不算柔软的木床之上。
瞧着面前缓缓睁开眼的人,齐宁哼笑,“看不出来,大师姐你也挺能演的啊。”
她早在李泊带人出来时,就察觉到书因果是清醒的,急着把人带回来,也不过是实在没忍住。
她实在好奇,这人是如何死了五百年,如今却又活着回来的。
“这么急着找我,若是想问我怎么回来的,那就只能给四个字。”
书因果瞧着面前毫不掩饰想法的某人,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一圈,“无、可、奉、告。”
“大师姐,真无情。”
哇咔咔咔咔,赛博上岸啦!开心到起飞!感谢编编!感谢所有人![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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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踏宗门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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