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连环山,又名九曲山。
连绵的峻岭之中,相传有仙家赐福,自九个方位生出九座高耸入云的山头,其山峰淩空,宛若浮云,以中央的玉清最为险峻。
一代宗师公仪无极便是玉清峰头开宗立派。
然而,一桩扬州灭门案的消息不胫而走,人口快过风,如同一颗石子彻底搅混了水。“江南第一侠”李清云与妻子任雪离退隐江湖后定居在扬州地界,李大侠广交天下英雄,武功盖世侠义心肠,那任雪离更是断云山外冥府府主与红莲教教主的独女,身份尊贵。
退隐江湖本是美事,却坏在一本叫做素清纯阳心经的至高秘籍上,传言道,若突破心经第九重,便可实现换命。
红莲教主将这至高秘籍赠予夫妻俩。红莲教不同于清正宗门,乃是异教,武林中人闻之丧胆,李任二侠在江湖中又极有威望,隐居后本该北窗高卧,不想仍旧惹来不少亡命之徒。
相传李清云死前曾对天狂笑:早知人心险恶,已将秘籍交给了至交好友公仪无极。
如此大动干戈却一无所获,恶贼自然不甘心,遂商讨勾结共伐玉清,玉清弟子与其对峙,誓死抵抗,可惜山内却出了叛徒,欺师灭祖,三位掌门长老惨死。
经此一役,仙山算是彻底荒废了。
——
长恩殿前的雪算是停住了。
殿外朱漆剥落,青瓦上倒了大片熬不过寒冬腊月的杂草。
一眼望去,内殿更是空荡,除了常用的床榻外处处蒙着层灰,门边一排滕杆红缨枪裂纹斑斑,穿堂而过的刺骨风吹得纸糊窗呼啦作响。
即便满墙的沥粉贴金已被岁月涂白,也可看出这里曾被修整得十分讲究,飞檐连绵,是盖房不可单出头,九层长阶,又遵照了修台阶不成双的理。
九曲险峻,试想谁人曾在此完成了这般浩大严促的工程,而如今岁月如梭,空剩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声脆如黄鹂的娇喝打破了破败的寂寥。
“越大侠!我请你与我讲讲红莲教主的光荣故事,你却带我来甚么破鬼地方,你瞧瞧!这些灰把我的衣裙都弄脏啦!”
说话的少女十分娇俏。
一身鹅黄缎子团领衫,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鸡毛似的胡乱扎着,水绿色的绸裙,右侧垂下几条丝带。怕是山路蜿蜒枯枝杂乱,便用细绳将裙摆绞缠着绑在腿上,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腿来。天寒地冻,她竟也不怕冷,炭火盆也是随手翻翻,十分不用心。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小时儿,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娇气金贵啦?”
被她叫做越大侠的人,正恍惚地盯着坠地的牌匾,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晃着走进殿来。只是他进屋子的第一件事,却是将背上的长剑先卸下。
那把剑待遇极好。
云锦铺地,又以羊绒盖之,越大侠本人却只身着一件黛蓝色蟒缎长袍,外头裹着杂毛短袄,头发上沾了几片枯叶,屁股上还扎着不少鬼针草,一屁股坐下时被刺得呲牙咧嘴。
“啊哟!什么光荣故事?红莲教乃是邪魔外道!兰小时,要是给你娘知道,看她不揍死你。”
“是啦是啦,我说便要揍我,要是换了旁人说红莲教主是邪魔外道,我瞧着越大侠还要跟他们拼命呢!”
纪兰时一吐舌头,朝着越寒溪挤眉弄眼。
“我都这么老了,还拼什么?年轻人不应该都让让我吗?”越寒溪愣了愣,被她这么嘲笑戏弄,丝毫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浑厚有力,震掉了房梁上几层灰。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慕容先生会一直让着你,可惜他仙逝多年。岁月如梭,他应当也变成“年轻人”了。这话纪兰时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天老爷!请您收了神通吧!”见把人逗开心,这小妮子得意极了,还想再拱把火似的。
“我与你说,去年,我与那太平尊者在断云山观星崖一战……”越寒溪被她这么一夸,登时满面春风,两指并拢,直指着天,是酒还未下肚便已忍不住吹起牛来。
“你怕是又记错了,太平尊者早便与红莲、呃,他的师兄云游四方去啦!怎么会和你个老头子一战!”纪兰时像是已习以为常,对着他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那便是前两年!我与他二人在观星崖一战……”
“没战没战!”
“我没战吗?”
“没战!”
纪兰时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登时捧腹大笑,满头杂毛更是鸡冠似的乱颤。
银铃般的笑声在大殿回荡,回声消失的那一刻,四周也彻底寂静下来。剩了半截的木炭在盆里炸得哔剥作响,火灰被乱风刮散爆出一连串火星子。
纪兰时翻着炭盆:“叔父,那为何太平尊者要跟着他师兄云游四方呀?太平尊者是何等身份,皇帝老子说出去都没这么厉害呢。”
闻言,越寒溪顿住动作。
旧年相送,景阳城下,悲风萧瑟,飞霜映红。
这位年老的大侠客垂眸望着炭盆,久久沉默不语,烈烈火光映入瞳孔,浑浊的眸子似是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他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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