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又消极的话音随着风沙声,飘进徐帘雾的耳朵。
这样萎靡的样子,还从未在楚琢玉身上出现过。
他本该觉得他可怜,如今只觉自己可悲,如此表现,又还有什么理由能去狡辩。
如果没有这过多的巧合,他也不会去怀疑与自己同向大道二十年的师弟。
这些年风霜过来,别人骗了他多少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从没怀疑过任何一个亲近之人。
可这,是的的确确地错了。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小裴与此事毫无干系,你将无辜之人牵扯在内,为的究竟是什么。”
舍缚铃之事还未有证据,但是小裴却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一个陌生人。
楚琢玉骤然抬起泛红的眼眸,多少血丝交织也挡不住他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长身玉立,即便身处废墟,白衣染黑,也如皎皎月牙,温暖的让人敬畏。
可他却那般唤了另外一人。
小裴?
叫得当真是亲近极了。
他陪他多久,从师弟换到这一声琢玉,如今又一朝回到从前。
可那裴裹儿不过寥寥几面,萍水相逢,还是从那下等宗门出身,本性可恶,还满身脏乱,到底哪里值得他青眼。
他不服。
心里得知徐帘雾还不知道幻境之事,恐慌褪去,他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也愈加的无法忍受背叛。
“大师兄就这般信她?”
“可是不是只有我发了毒誓,你才会信我。”
徐帘雾听着他理直气壮的质问,眼神里全都是陌生,方才慌张的样子消退,竟又色厉内荏至此。
他不懂从前那个一心大道、冷静自持的小师弟,怎会是如今这幅模样,或者其实一开始就是这样,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心底升起的自我厌弃,以及对面前人的失望和滋生的厌恶,让他不想再看见楚琢玉,扭头过去。
“何必强词夺理。”
见他不信,楚琢玉突然笑了。
徐帘雾还是那个一本正经,从不打破底线的他。
只要骗他一次,就能把别人付出一切的好全盘扔下,再也不理不睬。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承认。
越是笑着,眼眶里的泪存得就越多,那是一种被遗弃的愤怒。
“大师兄,我嫉妒。”
“你明知道我欢喜于你,又如何会去欺骗你,还是你觉得我的欢喜就这般廉价。”
“我不是木头,也不是野草,为何你总这样高高在上,不肯为我破例一次。”
“我可以奋不顾身地救你,你却不能义无反顾的信我。”
“他们为你做过什么,什么也没有,可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陪你生里来死里去,十几年了,你便连丁点特别都不肯分于我吗?”
“比旁人多一点点信任都不行吗,我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当这些不要尊严的渴求,不再强迫自己小心翼翼的索要出现,徐帘雾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定住了。
是他未曾相信吗?
是他一直在相信。
所以才会被他骗这么久。
至于那口口声声的欢喜,什么欢喜,他纵使再不通情窍,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大致该是什么模样,绝不是现在这个撕心裂肺的楚琢玉。
“得寸进尺的,我自然给不了你。”
什么意思?
什么是得寸进尺。
楚琢玉的笑完完全全僵在了脸上,如同冻结的冰雕,一字一顿,裹满绝望。
“你嫌我的喜欢脏?”
徐帘雾下颚线绷紧,避而不答,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慢慢地蜷起。
喜欢自然不低贱,可楚琢玉这种以喜欢为借口的恶行,真的很脏。
这种忽视和默认,比一把刀去捅死楚琢玉都要狠,都要一击命中,男人几乎全身战栗,眼眶通红。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嫌弃的。”
“我知道男子与男子在一块,总要受人非议,我也不愿你遭受,因此数十年如一日的忍着,可你不能这样伤害我。”
“我只是怕我死了,怕你听不见。”
“大师兄,明明是你,是你待我好,是你数年如一日的看着我,是你一点一点养大我,我爱你,理所应当。”
很多很多能说的话,都被他说了。
楚琢玉只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无论怎样的歇斯底里,都换不出那个人丁点的反应,哪怕是极致的嫌恶,哪怕是拒绝。
可却不知道,背对他的那个身影,也同样摇摇欲坠。
无人知晓徐帘雾心中怎样拼尽全力地去寻找破绽,只要有一点点,他就可以认为,不是因为他,源头不是都在他身上。
他没有回头,仿佛天地间的所有空气都被夺走,只是说这一句,就肺腑刺痛,双眼无法闭合。
“真的只是因为这些?”
这一问,他几乎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器,一个轻轻的“是”就能把他摔得七零八碎。
因为这些喜欢,所以可以去做这些恶事,所以可以去污蔑别人,所以可以伤害自己的师兄,所以可以随随便便地用别人来要挟算计他。
都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现在的冤孽。
“是。”
“我只是喜欢你。”
楚琢玉盯着他,脚步一点点走近他,垂着的手抬起想摸摸那张近在咫尺,让他无数夜里着迷痴缠的脸。
他的手在癫狂,在颤抖,多般难以忍住地想将他刻在自己的身体里。
只要大师兄明白他的喜欢,接受他,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的亲近将非比寻常。
徐帘雾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徐帘雾。
可徐帘雾呢,他觉得天暗了、黑了,浑浑噩噩仿若被夺取了全部的心神。
他甚至没什么力气去打开他,只是想远离。
大道本该明朗,为何他所坚持的好,换来的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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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琢玉亲眼看着徐帘雾自顾自地远离他,他们就像是隔着一条银河,无论他怎么样想去触摸,都会被反弹出很远很远。
这种无力感让他发疯发狂。
在这仅余他二人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不在流动。
唯独,他变回那个原来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模样,才能换得一句搭理。
那也可以,只要与他说说话。
只要徐帘雾还没喜欢别人,他总会耗尽心力去赢得他,结果也只会是那一种。
他看着徐帘雾为了宁焘,一点一点寻找出去的方法,连如此庞大的传承都可以不顾,胸腔里的那颗心嫉妒,却又不忍心。
“大师兄,昆仑镜或许能寻到他的踪迹。”
正在风沙里踽踽独行的徐帘雾步子还在往前,却已经慢下来了。
黄沙上的脚印,一步比一步近。
而楚琢玉也是趁此机会,追到了他身边,碧色的镜子不过巴掌大小,却能隔着千里寻找一个人的踪迹。
他把昆仑镜塞到徐帘雾的怀里,想要换得一点点的回心转意。
可当徐帘雾的眼望进明镜,浮现的却不是他的老仇人。
“为什么是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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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云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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