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尽头,蛮墟之境,镇压数万妖魔。
千里之内,杳无人烟。
这里常年大旱,河落海干。
景和二十七年,竟下起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
寒意侵袭,天地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魔界,荆州城的玉舒茶楼,依旧是人满为患。
说书人坐在人群中央,声音掷地有声,“这次讲的,便是那魔尊沈识舟与其师兄宋听澜的爱恨情仇。”
“传言啊,那沈识舟在上得临江宗前,是那江都沈家沈庭义的私生子。后来沈家被一夜灭门,沈识舟因在房内,侥幸躲过一劫。奈何那凶手心狠手辣,临行前,又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熊熊燃烧,火光漫天呐。”
台下观众熙熙攘攘,纷纷开口,“哎呀,我记得沈识舟当时才十三四岁,这样的大火,不过一个孩子,岂不是要烧死啦?”
身边的人抵了抵他的胳膊肘,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话本而言,这种剧情肯定是要来一场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说书人捋了捋胡子,赞许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当年,那沈识舟不过一普通少年,修为平平,如何逃生?就在这时,途经怜江的仙门弟子,临江宗大师兄——宋听澜,发现了他。”
说书人折扇一开,醒目落下。
台下观众纷纷拍手较好,求着说书人继续这段故事。
可这说书人却在此时卖起了关子,怎样也不肯说了。
“关老先生,您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那沈识舟与宋听澜到底是怎样得相恋,又是为何反目?我们都着实好奇啊。”
“是啊是啊,关老先生再说几段,让我们大家也乐呵乐呵,外头天寒地冻的,我们再多点几盏茶捧场。”
关老先生捋了捋胡子,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此处毕竟是魔界,这故事是民间杜撰,真真假假若是落到魔尊耳中,关某实在难担其责。但大家盛情难却,关某也只得担上风险。”
说着,关老先生低头掏了掏袖袋,从里头掏出本红通通的册子,册子上,两个男子交颈而卧、双腿纠缠在一起,模糊的帘纱遮住他们的面容,透露出朦胧的暧昧。
关老先生神秘兮兮地指了指书名,轮番展示给在场观众,“关某收集了坊间传闻,最终将沈宋二人的故事编纂成册,名为《魔尊红尘录》,一册只要三块中品灵石,首印限量五十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话音刚落,观众席上的人蜂拥而上,将关老先生围了起来。
“给我来一册!”
“我也要我也要!”
甚至有人生怕抢不到,伸手从缝隙中挤出,五根手指差点戳瞎关老先生的眼睛,“我要我要!我要五册!五册!”
关老先生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灵石,眼睛笑成两条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限购一册,限购一册啊!”
说罢,将五十册《魔尊红尘录》往案上一放,围观的人如同饿狼扑食,灵石往桌上一丢,抬手就去抢那红尘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关老先生着里忙慌地数着桌上的钱,身前的人你推我攘,有人甚至已经因为这本红尘录吵了起来。
“你干什么,这本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放你的屁,分明是我站在你前面,怎么能是你抢到的?”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别吵了别吵了,就剩最后一本了。”
抢书的其中一人动作一顿,倏而松开手,猛得伸手去夺另一本。
与此同时,还有三五个人伸出手来。
恶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悠悠落在人群,“这话本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无稽之谈。”
抢书的几双手同时顿在半空,就是这片刻的空闲,一道身影足尖一点,不待众人回神,已经掠过人群站在案前,拿起了最后一本《魔尊红尘录》。
来人五官精致,目若朗星,身着鹅黄领边的青色衣袍,手腕白色花纹袖箍束袖,端得是一位翩翩公子,绝世无双。
落下时带起的风吹拂衣摆,高高竖起的马尾发带随风飘扬。
宋听澜眉心一挑,抬手敲了敲那本《魔尊红尘录》,意味深长地望向关老先生,“你们魔尊沈识舟知道坊间流传着这种话本吗?”
当然不知道。
关老先生神情划过一抹不自然,“这些故事本来就是在民间流传过的,关某不过重新编撰成册,有何不可吗?”
宋听澜拿书随意拍着掌心,“啧啧”两声,“老头啊老头,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侵犯他人名誉权吗?”
关老先生一把夺回宋听澜手里的书,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去去,不买的话一边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宋听澜眨了眨眼睛,被关老先生推着往后退了两步。
眼看周围的几个人蠢蠢欲动,正要见缝插针往前,宋听澜忽而一个探身,将那本书又捞了回来,“谁说不买了?这最后一本,我要了。”
说着,宋听澜将手探到腰间,拿出装着满满当当的灵石袋子,丢给关老先生,“瞧瞧,够不够?”
关老先生眼睛一亮,打开了灵石袋子。
瞧清里头装得东西,眼里的光亮当即暗了三分。
那里头装得是灵石不错,可都是些下品灵石,五十个下品灵石才等于一个中品灵石。
这袋子看似满满当当,关老先生数了半天才数清个数,一共是一百五十一个下品灵石。
关老先生热情退了一半,敷衍地挥挥手,“够了够了。看在你成心买书的份上,就卖给你了。”
宋听澜拿到书挤出人群,回去的路上在心中将这老头吐槽了一遍。
什么普通话不标准一股子荆州味,胡子不刮也不刷牙,张嘴时大黄牙分外惹眼。
表面不情不愿,背地里不还是多收了他一块下品灵石?
这书的封面也是,画得着实……
宋听澜看着封面上赤身**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骂了几句画师。
不堪入目!
人物也没画出他的半分神韵。
宋听澜一路将书翻来覆去,看完封面又看里面,越看越觉得手里的书像个烫手山芋。
宋听澜是穿书来到这里的。
身为一名五年的资深社畜,下班回家遛狗追剧看小说是他最大的乐趣。
不久前,同事推给他一本名为《霸道掌门狠狠爱》的狗血爱情小说。
里面的恶毒炮灰与他同名同姓,在书中作天作地作自己,甚至连爱慕他的师弟都被他设计废了修为,最后被黑化的师弟废掉修为,折磨致死。
原书反派与原身的情情爱爱书中一笔带过,宋听澜纯粹是因为好奇两人的爱恨情仇,这才买下这本书,谁知这本书画得堪比春宫,分明是个小黄文!
简直作孽!
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宋听澜做贼心虚地将书塞进里衣袋子,理了理袖口,确保看不出自己偷偷带了什么东西后,这才走向湖边。
太虚湖畔,干枯的柳树被积雪压住,像是开了满树白花。
柳树下,一名少年身着白衣,双手抱胸靠在树干,腰间别着一对双刀,刀柄刀鞘鲜红,越发衬得他气质出尘、夺人眼目。
他的目光落在湖面上,瞧得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太大,在宋听澜靠近的瞬间,那人倏而回过神,视线落在了宋听澜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收起了懒散的姿态,站直了身子,声音清清冷冷,朝着宋听澜唤了一声,“师兄。”
此人名唤小沈,是他穿书来到这里结识的第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自小霉运缠身,哪怕是穿书,老天爷也不忘记给宋听澜开上一个莫大的玩笑。
宋听澜穿书的时间节点,是故事线的末尾,修真界魔族当道,而他也已经被反派废掉修为囚禁,只差最后一步——折磨致死。
为了活命,宋听澜不得不想方设法从魔界逃出。
小沈便是在魔界负责看守他的人。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曾经是仙门弟子,奈何灵力低微,总是被同门欺负,后来门派倾覆,侥幸捡回一条命后,误打误撞进了魔界,成了魔宫里的一名侍从,却因仙门弟子的身份惨遭排挤,过得越发凄惨。
宋听澜本来因为小沈的姓氏对他心怀戒备,奈何他看上去实在可怜,这才冒险带上他一起跑路。
就这样,一跑就是数天,如今已经是魔族边境,再往前便是仙门地界。
只要办完最后一件事,他们便可彻底离开魔界,再不回来。
宋听澜走到小沈面前,对着他点了点头,“事情办好了吗?”
“好了。”沈识舟抬眸对上宋听澜的眼睛,声音淡淡,“在客栈后面的茅草屋。”
“果然不出我所料。”宋听澜抬手替小沈拍掉肩头落雪,笑呵呵道,“先去见见人吧。”
路上,沈识舟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往宋听澜脸上瞥。
不知第多少次与宋听澜对视,宋听澜淡定地别过脸,沈识舟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出口,“师兄怎么在茶楼待了这么久?”
宋听澜正心虚着,猝不及防被小沈这么一问,差点没忍住去捂自己里衣的袋子,“没干什么啊,就是听了听书,听了听曲。”
沈识舟微抬眼皮,似是无意瞥见宋听澜眉眼,“当真?”
宋听澜眼神飘忽,不敢去看小沈的眼睛,“当然是真的。茶楼不就是喝茶听曲?旁得还能干什么?”
说着,生怕小沈继续逼问,宋听澜忽然狠狠一皱眉,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朝着小沈虚弱地挥了挥手:“哎呦哎呦,不行了师弟。我头疼,我老毛病又犯了,我得快点办完正事回客栈休息。”
嘴里惨叫连连,脚下步伐却走得飞快,哪儿有半点有病的样子。
冷风拂过,牵起宋听澜的衣角,带起一阵熟悉的草木香。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陌生的檀香与之牵扯交融。
沈识舟脚步微顿,望着眼前背影一点点眯起眸。
是宋听澜从未用过的檀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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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魔尊红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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