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可周舟的自制力比他想得要差,没反应过来时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荀朝眯着眼睛看他,并没有从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寻找到这个人。

周舟面对荀朝投来的目光,有种被勘破隐秘心事的羞耻感,明明他心里知道自己应该装作认错人,然后迅速离开。荀朝明显没有认出他来,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但他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将话说出口,“傻子......你就是个傻子。”他的语气并不强烈,似乎他自己这话说得也没什么底气,音量却能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周围的人打量着两人,抿紧了嘴唇。

荀朝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反应了一下。在傅之容教他认字前,他只能分辨出零星的几个常用字,老道士的话听得一知半解,诗集上的字看得磕磕绊绊。但他绝不会听错的就是“傻子”和“魂魄”这两个词。

他理解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对它们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毕竟这是事实。

所以荀朝沉默地看着周舟,并不回答。

周舟对荀朝的感觉一直十分复杂,他的那些记忆很快就冲破了脑海里本就不坚牢的堤坝。

“你根本就是缺魂少魄的傻子,我说的对吧?”他有些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继续发泄心里的话,“可你这个傻子就是有那么多人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让你活在现在,你还不满意吗?大师兄他知道你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一辈子也没什么用的傻子、蠢货、废物吗!”周舟说到后面,情绪终于激动起来,他已经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这番话到底在说什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荀朝在心里默默想着。周舟的语气太快,他只能从几个词语中捕捉他的意思。

众人此时倒也真的有些咂摸出荀朝的几分异样来,好像的确是有点傻。就这么站着让别人说,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少年本就是没那么多玲珑心窍,也许周舟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是真的做错事了,可他只要一想起他的爷爷内心就涌起一阵委屈。错又如何?他今日做了便是做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荀朝,好像透过他,他就在直面自己的过去。

周舟虽然是丹溪堂的弟子,一直给四师姐打下手,偶尔学偷师学习一些炼丹之法,但是他入门的时候也学习了一些基本的攻击法术。

他忽然放出一道风刃直冲荀朝而去,众弟子被他这副样子惊到了,周舟虽然平常不怎么说话,但是跟他们关系都还不错。

弟子们毕竟年岁都不太大,不像有些修真者们已经在漫长的孤寂修炼里变得麻木、冷淡、事不关己。他们内心还是有些帮亲不帮理的倾向在的,当即就有人向上前去挡住那道攻击。

宗门内明令规定不允许弟子斗殴,如果是刚刚那种言语上的对峙他们不方便插手的话,那么这道攻击一旦打伤了荀朝,周舟必然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处罚。

还有人上前拉住周舟,让他冷静下来。

荀朝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想要凑进一步仔细看看周舟的相貌。仅仅是因着这一步的上前,出手阻拦的弟子最终没能挡住风刃。

看着白色的风痕直朝荀朝而去,所有人,包括周舟在内,脑中的第一想法都是,“完了!”

尤其是周舟,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煞白。

下一瞬,那道风刃刚刚近荀朝的身时,一阵淡淡的白光浮现在受到攻击的部位,风刃就像被吞噬了一样消失不见。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有些机灵的弟子立马拉着周舟离开,连带着那小童也一同出门去,走之前他神色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给荀朝留下一句“你赶紧走吧”,就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

周舟走之前把扫帚往地上狠狠一扔,旁边的弟子不知道对着他说了什么,猛地推着他往前走。

另一边,傅之容感应到荀朝身上法阵的异动时,本想直接查看一下他的情况,但这想法仅仅在他脑中晃了一圈,他就连续用了几个传送符,直接出现在荀朝身边。

傅之容蹲下,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了一遍,又抬起他的手,把他翻了个面。

……很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要是放以前,这么多的防御性的法器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就算修真大陆在这个人脚底下原地爆炸,他也不会打开水镜看一眼。

不过……他毕竟只在自己身上用过这些法器,万一,他是说万一,他看荀朝这小子身上谜团不少,万一就是法器忽然失效了,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现在荀朝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他内心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也被抚平了。

虽然能令傅之容挂心的事可以说基本没有,但他行事还算比较有原则,既然做了,那就把它做好。在养孩子这件事上他自认为可以打个及格分——虽然他总是做马后炮,不过他坚信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傅之容决定安慰一下荀朝,就把他单手抱在怀里,荀朝现在比以前重了不少,个子也拔高了,不过还能勉强窝在傅之容肩头。

他在打开玉石项链的留影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若有所思。

飞云宗一年一度的选拔如期而至,这时候的荀朝和傅之容姗姗来迟。

有了那天发生的一点小意外,傅之容只能将手上的事情顺延下去,每天带荀朝上各种凡间的地方转转以解闷。

荀朝完全没发现这几天傅之容这段时间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极高,他的注意力基本上都被那些从没见过的景色吸引过去了。

从那天下山开始,他渐渐地察觉到某些情绪在他心里的回归,他现在能分辨出哪些感受是从身体上发出的,哪些又是从心里发出的。

傅之容带他去看凡间的麦田、草原、大海,以及许多。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也比较显著,因为荀朝忽然发现学会写字有个极大的好处,各种所见所闻都能被记在纸上,只要好好保存,即使过了上百年也不会腐化。自他活着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这些东西,哪怕他有一日又变回痴傻的样子,他也希望能够以某种形式留下来。

即使他可能不再认识。

如果傅之容直知道荀朝在想什么,他肯定会找个师傅来教荀朝画画。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亲自来,因当然是为他的画画水平基本跟雕刻水平半斤八两。他自认为能拿捏住的也就是书法这门艺术了,依照傅之容的标准,能辨认出写的是什么字,就算拿捏——即使偶尔一两个字认不出来也没关系,能够联系全文猜测出意思就行。

平日里教荀朝写字时,傅之容用的都是从各种地方搜罗来的字帖。

这月余他带着荀朝在各种地方游历,他干脆也就没再回山里,带着荀朝在客栈住下。客栈大堂差不多是个小型酒馆,几张方形木桌摆在空地上,二人早上挑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上早课,后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能顺着走道传到大堂里,时不时还伴有旅客的低声私语,荀朝他们二人弄出的声音倒也不显得突兀。

因着他们这回去的地方都远离城市,这客栈是方圆几里唯一的选择,坐落于一片荒原。遥远的城门在视线里仅仅只有一个点那么大。早晨的各种声音汇在一起,倒显出一种百废待兴的感觉。

店家端上来热腾腾的朝食,还伴有一碗早茶。凡间的食物说实话比山上的要丰富许多,各个地方主食基本上是吃饼喝粥,诗人皮日休曾道,“朝食有麦饘,晨起有布衣”。其中的“饘”,就是说吃粥这件事。粥说起来平平无奇,里面却是会加入各种芝麻、果干、果仁等增色增味,还可以配上店家自制的小菜,滚进喉咙里,热乎粘腻;面食比较流行的名为“胡饼”,中间薄、四周厚,中间戳上花纹,味甜又有种烤制的香味,当然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款式,说起来每次都能翻出新花样。

偶尔他们也不在客栈吃早饭,而是去到街坊里尝试些新东西,比如炒肺、馎饦、卤煮、面片......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豆汁儿。傅之容别的不是很清楚,这豆汁的名头响亮到他一个甚少来凡间的人都知道,他以前甚至还喝过。

当荀朝把那一碗白白的东西当成豆浆时,傅之容非常假惺惺地对荀朝说,“这个东西还不错,要不要试试?”

荀朝如他愿地试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嘴里的豆汁吐在了傅之容身上。

人们大多要赶路起得早,往往供应早饭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属于晨间的清凉。荀朝每天都乖乖地跟着傅之容早起,吃完饭就坐在桌边上早课。傅之容把他这几个月以来的进步看在眼里。

分享一句:

生活本身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既充满众多混杂的漂流物,

复杂多面,暴怒无常,

又总是充满着一片澄明和蔚蓝。

——三岛由纪夫《爱的饥渴》

小剧场

作者:回去之后荀朝好像长高了好多。

傅之容:是的,估摸着有四尺七寸了。

作者:(某现代搜索工具)【四尺七寸是多少?】

阿度:【一米五五左右哦,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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