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攀上天际,在苍茫云海间时隐时现。
某处不知名的山头上,草木稀疏,岩石裸露,几根枯藤难耐寂寞地结成一团,纠缠不休。
一只飞虫从枯藤堆里扒拉出来,振动自己纤细的双翼,几欲高飞,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只大脚如巨石般,沉重地压下来,此虫未能躲过劫祸,成为脚下肉泥,就此嗝屁。
脚的主人百无聊赖地用脚撵着枯藤,目光阴沉地看向隐于雾霭的太虚山,沉闷道:“陛下为何一直不下命令?”
他身旁的女子捂嘴轻笑,声音中缠绕着入骨的柔媚。她细眉一挑,顿生万种风情:“秦万利,就算陛下命我们直捣太虚,那其中的好处也不是你能捞得着的。”
秦万利面色更沉,他扭头看向妖艳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想与席云亭一战。”
“哦?”女子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嘴角噙笑,媚态尽出,纤纤玉指指向另一处,柔声道:“那你得问问他了。”
玉指所向,一名红衣男子站在悬崖前端突出的岩石上,在茫茫夜色中成了一抹难得的亮色。
岩石光秃秃的,裂痕如蛛网般细布其中,间或传来石头碎裂的声响。
红衣男子似是浑然未觉,从容不迫地立身于危石之上,锐利的目光好像拨开了云雾,准确地投到某个人的身上。
席云亭将水杯放在桌上,朝谢春秋说道:“谢院长肯助我们一臂之力,想必是有所求。”
谢春秋叹道:“算不上有所求,只是执念未了,而且作为小叔,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的侄儿。”
谢了君坐在桌前,端起茶杯,听了谢春秋的鬼话后,抬眸给了对方一个目光,懒得反驳。
席云亭目光在谢了君身上停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你想让他练千劫心法。”
“修炼千劫心法不是没有好处,此事我侄儿自会与你说清。”谢春秋摇动扇子,继续装他的公子哥,偏偏此壳子干瘪枯瘦,面目灰白,硬是装成了一名惊世骇俗的丑角,他感觉良好,视线投向窗外,慢悠悠地说:“现在你被人盯上了,多加注意吧。你修得无涯剑法,在无涯秘籍不存的情况下就是活的移动珍宝,修为低的不敢妄动,修为高的就说不准了。不过我敢肯定,云列涯对无涯剑法没有什么心思,不然他早找上门来了。”
席云亭目光微敛,沉吟道:“无涯剑法我未修至大成,难以将记忆里的剑法文字写下来,有些魔修或许会想尽办法,吸收我的功力,但炼化无涯真气之事难如登天,至于正道修士,他们受身份和道义所限,多有顾虑,不会肆意妄为。”
席云亭一口气说完,丝毫不见喘,他想了一下,又气息沉稳地补充道:“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谢了君道:“现今世道混乱,人心不古,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重千山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谢春秋道:“重千山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疯子,自以为是,贪婪无厌,但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安全起见,你们快把酒仙叫来,顺便把护山大阵修补好。”
谢了君道:“大阵石破碎成渣,修不了,连备份的都没有,至于酒仙——受人庇护不是长久之计。”
“至少能求得一时安稳,慢慢来,慢慢来。”谢春秋笑眯眯地看着他,浑身散发着欠揍的气息,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若是信得过我,可将那些烫手山芋般的典籍给我,我来替你们保管,你们几人大可漫游山海,历练修行,没准还能找到解决魔念之法,要是找不到,欢迎来找我。”
谢了君忽略了他的屁话,注意力转到了席云亭身上,便见他的师兄托着下巴,似在沉思。
“师兄?”
席云亭回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还记得后山断崖下的洞穴吗?”席云亭道:“若我没记错,里面应该有备用的大阵石。”
谢春秋鼓掌道:“恭喜恭喜,解决了一道难题。”
相比之下,谢了君反应较为平淡,他说道:“具体情况尚不明了,你现在是想动身前往崖下洞穴吗?”
席云亭透过窗口,看向杳冥的夜空,道:“时候正好,该去探查一番了。”
谢了君看了他很久,蓦地开口道:“我跟你一块去。”
谢春秋饶有深意地瞅着谢了君,收回手扇,道:“既然如此,我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下次再来登门拜访。”
话一说完,“夜潇”这个壳子转眼颓然倒地,像是个粗制滥造的玩偶。
“对了——”‘玩偶’忽然张开嘴,吐露人言道:“席云亭,你若是有下山之意,千万要注意一个人。”
席云亭问道:“谁?”
“红莲浴火。”谢春秋说道:“你从土里爬出来到现在已有数日,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席云亭道:“我听师侄们讲过,曾经是不出世的人才,现今锋芒毕露,热衷打斗之事。”
他看着地上的壳子,问道:“他想找我打架?”
谢春秋道:“是啊,若非受云列涯的限制,他铁定欢天喜地地寻你斗上一场。但你修为大跌,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谢了君嗤道:“他已是元婴期,找一个金丹修士打架,还有没有脸?”
“人家不管那么多,修为差距无法消弭他内心的执着。”谢春秋语气一转,接着说道:“另外,我知道你在寻除念石,但我得告诉你,最好放弃吧,云列涯巴不得把它捧在手心上,你抢不过的。”
席云亭眼神微沉,默不作声地看向谢了君。
“话说完了,有什么事你问他吧。告辞!”
谢了君走上前,扛起那具已无声息的壳子,说道:“走吧,我先把这具身体放回猪舍里……”
他察觉不对劲,回过头看向席云亭。
席云亭靠坐在窗口上,抱着双臂,英姿飒爽,洒脱地笑道:“来,先跟我说说千劫心法是怎么一回事。”
谢了君下意识地闭紧嘴巴,特别不想说话。
子时将近,夜色浓重。
谢了君说了一大堆话后,抓起桌上的水杯,稀里糊涂地往嘴里灌,然后说道:“就是这样。”
席云亭沉默一阵,开口问道:“你怎么想?”
“若是没有其他法子,我会去试一试。”谢了君静了很久,随后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期待,问道:“你觉得我能行吗?”
席云亭与他对视,眼里落了银霜,明亮澄澈。
他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
相信你能在阴霾中独辟蹊径,相信你能在黑暗中无坚不摧、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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