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久不吭声的关山月这时问道:“那……师伯你呢?”

不光那群师侄想知道,酒仙和谢了君心里也是疑惑重重。

大劫来得突然,就连善占卜、通堪舆的大能都没有预测到,它就像猖狂肆虐的龙卷风,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满目疮痍。起先是山崩地裂、魔海暴动,之后是魔气肆虐、天火降临,无数能人前辈、英才少年为抵御大劫纷纷陨落。

谢了君等人因年岁尚小、力量低微,早早地被送至凡间,几乎每天都能听闻同门惨烈牺牲的噩耗,震惊、悲痛、迷茫种种情绪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最后听闻守在太虚山的同门全部葬身天火的消息时,他们已经心生麻木,面露迷茫,仿佛生存于经年不醒的噩梦。

大劫初平,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太虚,却是在山门口初次尝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犹豫了很久才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山殿,最后看到了已成废墟的山殿。太虚主山建筑全毁,大多数花草树木却保存完好,虽然秃了点,但好在烧毁的痕迹不多。可想而知,同门前辈们用血肉筑成了墙,将天火兜了去,让主山幸免于难。

自此,一行年轻小辈用瘦弱的身子担下“重建门派”的重任,在似水光阴里苦中作乐,偶尔回想一下门派的峥嵘岁月。

除了回忆往事,他们还会幻想——如果那些同门前辈没有死,太虚又会是何种景象?

结果席云亭“蹦”到了他们面前。

席云亭神色认真道:“我本来与众人一同加固结界、抵抗天火,但在后山发现了新的状况,不得不入了封印。”

天火降临,气势汹汹,修真界部分土地沦为焦土。那时他们守在太虚山上,看着头顶的透明屏障扛下一波又一波的火焰,但不能退,因为太虚山的背后就是凡间。

仿佛是倾盆大雨,迫不及待地降临大地,“滋润”万物。

只是这场“雨”要人命。

席云亭受了伤,真气几乎枯竭,身上有多处烧焦的痕迹。

他和二师弟顾一方,在后山发现了新的危机。

后山上,有一块地方泥土陷落,席云亭仗着视力好,透过泥土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又小又圆的黑洞。

席云亭试着将神识探进去,但还未进去,就闪电般地收回,背部出了细汗。他隐隐发觉这块黑洞有吞噬的力量,只是此刻未成气候。

待真气恢复,他便重新用神识探入黑洞。这回,神识在黑洞里停留了片刻。

视之无形,听之无声。

知情的几人就将它称为“幽冥”。

它力量低微渺小,像落在土里的脆弱的种子,但总有一天会成为庞然大物,极有可能吞噬所有。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

大家制魔海、消魔气、御天火,损失惨重,现今以为很快能走到结尾了,却没想到后面还会有大头出现,心中多多少少生出点绝望。

掌门掀起眼皮,疲惫道:“不能让它成长。”

二师弟问道:“封印吗?”

他看了看身前的两名弟子,惨然笑道:“我们分不出太多精力了,除非有人镇守封印,用自身修为滋补,兴许可行——”

掌门曾向外求援,却得不到一丁点消息,别人要么是分身乏术,要么就是贪生怕死。掌门别无选择,只能出此下策,话语里意有所指。

席云亭所习剑法是无涯,取自“无穷无尽”之意,他仗此剑法,真气不易枯竭,即便濒临枯竭,也会迅速恢复,而且他天资聪颖,是旷世奇才,年纪轻轻便是金丹巅峰。

掌门和长老是太虚山的主心骨,还要支撑太虚山上的结界。二师弟顾一方修为不够,力有不逮。

此时此刻,席云亭就成了镇守封印的不二人选。

第二天,掌门与剩下的长老合力布置完封印后,席云亭在封印旁插了块无字石碑。二师弟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叹道:“此去一别,怕是永不相见了。”

“离合聚散,世间之常态,人终有一死,不必太过伤怀。”

封印会吸收他的修为,幽冥会吞噬他的生命。但席云亭无悲无悔。

二师弟道:“你,多保重。”

席云亭看着他,庄重地说:“多保重,顾师弟。”

二师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持剑在石碑上刻下四个字——九死未悔。

虽九死其犹未悔。

席云亭大笑着跳入封印当中。

将近子时,月上中天,晚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屋子里光影变动,映得席云亭神情晦暗不明。

柳一绪他们怔然呆坐,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番往事。

“咳咳!”酒仙重重咳了几声,声音浑厚:“时辰不早了,都给老夫休息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紧接着,他撩起眼皮朝席云亭道:“你跟我来一趟。”

小辈们呆头呆脑地出门,却停在门口眼巴巴地看向一块出来的席云亭。

“各回各屋,睡自己的觉。”谢了君转头对柳一绪道:“明天辰时,不见不散,跑了我找你算账。”

柳一绪脚步一顿,之后匆匆进了左边的宅子。

其余弟子则是住在山殿后面,见自家掌门已经进屋,只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至于你——”酒仙瞥了谢了君一眼,忽然间浑身气势一松,整个人像老了几岁,疲惫道:“算了,想来也行。”

席云亭问道:“前辈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看好山好水,逍遥快活去——”酒仙眯起眼,咕噜灌了好几口酒,喃喃道:“人心不古啊。”

酒仙想去半山腰的桃花林,可惜还没迈开脚,就被谢了君拎进了右边小宅子里。

山殿三间小宅子,左边住掌门柳一绪,右边住太上长老谢了君,中间低矮的充作议事厅,可怜兮兮地被两者夹住。

谢了君住处陈设简单,桌椅床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字迹歪歪扭扭,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屏风歪歪斜斜地立在床前,欲倒不倒。

一束枯枝从窗外挤入室内,平添了一股子寒酸气。

谢了君站在自己的“领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座位上的酒仙,皮笑肉不笑道:“有话就在这里直说吧,酒仙前辈何必舍近求远。”

席云亭勉强把目光从字画上撕下来,看向多年不见的师弟,似是在猜想他是怎么度过这十年的。

谢了君打了个寒战,尽力不转头看对方。

“桃花好啊。”酒仙抱住酒壶,悠悠道:“摘下几朵下酒,味道极好,老夫讲起事来也顺畅。”

他抬起眼皮,朝席云亭道:“金丹初期……看来你的修为没有被吸走太多,而且你的心境未变,也是不易了。”

席云亭道:“十年前,我投身封印。”

谢了君道:“也是十年前,大劫平息。”

席云亭了然:“我入了封印之后,幽冥很快就消失无踪,所以我没有被吞噬,修为仅仅是跌到了金丹初期,只是受封印影响,浑浑噩噩地待了数年,直到地面上的石碑被人挖动,封印松动,我因此恢复了意识。”

席云亭入了封印后,就成了封印的养料,用修为滋补封印,壮大封印的力量。封印吸收完他的修为后,自然就有实力压制住幽冥,但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不知幽冥的来历深浅,也不知封印能压制多久,设下封印后必然会有一系列的打算,例如向外界告知幽冥的存在。

席云亭道:“掌门在设下封印前向外界求援过。”

酒仙道:“紫云被魔海彻底淹没后,我们去了关山一带,对太虚向外求援的消息有所耳闻,但并不知幽冥的存在。”

谢了君道:“大劫过后,云列涯带人清扫大劫留下的后患,比如加固封印。如果修真界知晓幽冥的存在,他应该会带人来太虚进行加固。”

酒仙沉吟道:“可是他没有。”接着又道:“要么是你们家前任掌门发了求援信息,但刻意隐瞒幽冥的存在,要么就是有心人搅混水,拦截消息,抹去幽冥的有关内容。”

席云亭道:“前一种,不太可能。”

谢了君道:“后一种,猜不到目的。”

“总之是不想让修真界好过,好在幽冥消失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酒仙放下酒壶,感慨道:“修真界人心易变,乱得很,别有用心的人数不胜数。修仙,修心,有多少人还记得本心啊。”

自古以来,人们求仙问道,屏除杂念,潜心修行,以得证大道。他们道不同,却能殊途同归,往“飞升成仙”这条康庄大道奔去。不知从何时起,修真界上下人心浮动,成功飞升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人醉心权势,心生贪念,就算靠灵丹妙药、绝世秘籍也修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还是不忘做“得道成仙”的白日梦。

“百年以前,十大仙门江河日下,修真界日趋式微,云列涯之流如过江之鲫。大衍仙朝的建立倒是在老夫的意料之中。”

注:虽九死其犹未悔:出自《离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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