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瑶台,孟远青二话不说拿出灵丹和药膏,就开始给夏存棠换药。期间,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嘴唇也始终紧抿着,连呼吸都很轻缓。
因为孟远青用的药膏都是他手里顶好的,所以伤口的恢复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既没有流脓,也没有发炎的迹象。
因此,这次换药对夏存棠来说并不难熬。但也正因此,药上到一半,夏存棠忽的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孟远青的小心翼翼,一时间也变得拘谨起来。
他感觉自己肩颈处的皮肤忽然变得敏感起来,敏感到孟远青极轻极轻的鼻息他都能有所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孟远青集中的视线……难耐,想离远点!
孟远青很快便发现了夏存棠轻微的躁动,于是出声道:“啧,别动。”
明明两人也隔了小半臂的距离,可夏存棠却觉得这道声音沉沉的,仿佛就在耳畔响起,惹得他汗毛一耸。于是,他的身体下意识的一躲,几乎同一时间,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感从伤口处传来。
“你别动!”孟远青脸色微愠,忍不住瞪了夏存棠一眼。好在他动作慢,伤口并没有因此裂开。也不知道夏存棠在干什么,明明之前最严重的时候都能岿然不动,给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结果这会儿伤口好转了倒是坐不住了,难不成打个坐还把屁股给坐麻了?
夏存棠被他斥得身子一僵,然后梗着脖子道:“大师兄,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来什么来,就剩后背没上药了,你自己来怎么弄?难道你的脖子能360度旋转啊?”
“360度?”
“哎没什么没什么,你乖乖儿的别动就行,最好是稳如老狗。”孟远青嘀咕着自顾自换了个位置,准备继续给夏存棠后背的伤口上药。
“……”稳如老狗?孟远青是在奚落他吗?夏存棠顿时脸皮一热,心底有些不服气,于是微微绷起脸,心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动哪怕一毫,万不能叫孟远青看扁了去!
于是,接下来的上药时间里,夏存棠硬是坐成了一尊雕像,那是纹丝不动。当然,得忽略掉他那紧绷的肌肉。
…………
终于,伤口的包扎工作完成了。孟远青一边收拾,一边对整理衣襟的夏存棠叮嘱道:“既然你要回西分堂,那这些药就全部拿回去,自己按时找人帮你上药。还有养伤期间稳重点,别做大幅度动作,也别忙着修练体术,还有剑术也不能练,不然又得给伤口整崩咯。”
“好。”夏存棠垂着眸子一一点头应下,虽然他没看孟远青,但却奇异地觉得此刻的孟远青沉静而温和,令他不自觉的就放低了心防,连先前那份不服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弭无踪。
这种感觉对于夏存棠来说很陌生,但在冥冥之中却又透着一丝熟悉,大概就像在凡世时见过的友人或者长兄……等等,友人?长兄??他的脑子怕是糊涂了!不然怎么会生出如此罪该万死的错觉??
“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得跟你交代一下。”孟远青说着走到了桌边坐下。
夏存棠闻言默默咬了咬牙,努力忽略掉心中那一闪而过的想法,然后才抬头朝孟远青看了过去。“大师兄请讲。”
“我最迟明日便要去支援‘玉竹苍海’,所以我打算把你交给你的二师兄薛满照看。”
“师兄要参与‘玉竹苍海’?”夏存棠顿时心头一跳,什么友人长兄顿时烟消云散。他下意识想要和孟远青同去,毕竟“玉竹苍海”是一次颇为难得的历练机会,若非右眼封印的变数,他绝不会半途离开。
但是,下一瞬他又想到了西分堂的事。孟远青不在,不正是处理那些琐事的好机会吗?
两相权衡,夏存棠果断选了后者。于是,他立马整理好心绪,接着前言道:“师兄大可放心前往支援,我这不过是小伤,不用麻烦二师兄照看。”
“你放心,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二师兄一直盯着你。早前我已经让他着手整顿青霜峰的不良风气,所以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不必忍气吞声。”
说到这里,孟远青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我知道青霜峰有许多藏污纳垢的地方,过去是这样,未来或许还会是这样,但我不希望那些肮脏成为理所当然。有时候司空见惯的并非就是合理的,我们一定要坚守初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得敢于质疑,敢于发声……”
孟远青越说越觉得内心一派正气,结果一对上夏存棠呆愣的表情,顿时脚趾抠地,感觉一套海景别墅遥遥在望。
“咳咳,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存棠此时全然愣住了:青霜峰如今的秩序不正是孟远青一手建立起来的吗?他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一段清正之言,一副要掀自己老底儿的架势。即便那些话一听便知全是空谈,但仍然很违和啊!不过,细究之下,这违和中似乎又带着那么一丝合理??
夏存棠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眼看夏存棠一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孟远青实在顶不住了,于是默默抬起手一把捂住自己的上半边脸,为自己手动打码。而在夏存棠看不见的地方,他正扭曲着眉毛在心中碎碎念道:
刚刚他是不是太装了?啧,好像是有点儿。都怪上辈子那些“整顿职场”的营销号看多了,一顺嘴就给说出来了。回头一想,他刚才的发言也太假大空了,更何况他什么档次啊?上来就敢挑战土著的三观!而且他一个反派突然要搞□□运动,就很离谱啊,简直unbelievable……啊哈哈哈,突然感觉好羞耻是怎么回事儿?岂可修!
过了好一会儿,夏存棠率先出声儿了。只听他问道:“大师兄当真下定决心要整顿青霜峰上下吗?”
“当然。”孟远青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说话间他张开指缝,露出了一双尴尬却又真诚的眼睛。
“可这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有所成效,师兄又忙于修炼,总不能一直牵挂此事。”夏存棠也认真了起来。不论孟远青是为了“行善积德”稳固道心,还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他都想借这一阵东风报复西分堂那一群人。
是的,他可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他心中想的不过是报复仇人。只是,这阵东风现在只有个苗头,他得借机推一推。
于是,夏存棠试探道:“大师兄,我如今正巧留在峰内养伤,又熟悉群英堂的一些情况,不知能否为二师兄尽一份力?”
“嗯?你想怎么尽力,难道是去做卧底,然后和薛满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那些打黑除恶的电视剧似乎都这么演的。孟远青心中顿时来了兴趣,一下子没那么尴尬了,直接放下了手,挺直脊梁,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咳咳,师兄言重了,大家都是同门而非匪徒,谈不上什么拿下不拿下的。”夏存棠脸上闪过一丝无语。
“那你是什么意思?”
“既是整顿峰内不正之气,想必定会翻查旧案、增订新律,如此必然少不了体察峰内的世态人情,而我恰好能在此事上略尽绵力。”夏存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孟远青的神情,好暗中琢磨应对。
“哦,有道理,得从群众中来,才能到群众去。那行,就这么定了,你在峰内养伤期间,多多配合薛满开展好□□运动。”孟远青说着还拍了拍夏存棠的肩膀,一脸欣赏。
“□□运动?”
“嗯,就是这次行动的代号。”
“哦,原来如此。”
“嗯嗯。”
孟远青越想越来劲,于是干脆传信叫来了薛满,他们三人围着桌子讨论了大半个下午。从“□□运动”的活动目的、活动范围到活动内容,再到一些手段、奖惩制度、人力物力资源,以及后续的可持续发展,全都讨论了个遍。
黄昏之际,一份由薛满执笔、孟远青指导、夏存棠围观的《青霜峰“□□运动”计划书》,新鲜出炉。三人看着计划书,全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
就这样,一场偶然促成的“打黑除恶”运动,在青霜峰内悄然风起。而孟远青已经在第二天揣着足够的“本钱”,满心豪情地和薛谦一道踏上了前往“玉竹苍海”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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