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掐灭。江磊背靠着冰冷颤抖的门板，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地滑坐下去，最终瘫坐在玄关冰冷肮脏的地板上。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被怒吼震得发痛的喉咙。
累。
一种掏空五脏六腑的、灵魂出窍般的疲惫。刚才那声用尽全力的“滚”字，像是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精气神。饥饿感不再是跗骨之蛆，而是化作一头在胃袋里疯狂撕咬咆哮的凶兽，烧灼般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眼前甚至开始阵阵发黑。
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去管门缝后沈屿那道冰冷的视线是否还在。意识在黏稠的黑暗边缘沉浮，只想彻底沉沦下去。
【滴！目标沈屿情绪稳定。黑化值：97.5%。世界稳定性维持。】系统的机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
稳定？维持？
江磊连在心里骂娘的力气都欠奉。他现在就是个被掏空的口袋，什么锚点，什么任务，什么黑化值，都他妈见鬼去吧！他只想……吃点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濒临熄灭的意识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这片刚刚被他暴力清理过、却依旧破败的客厅。目光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肮脏的小茶几上。
茶几上，静静地摆放着两碗早已凉透、凝结成灰白色冻状物的糊粥。
属于沈屿的那碗，依旧堆得冒尖，像一座小小的、冰冷的坟墓。
属于他自己的那碗，只剩下碗底浅浅的一层冰碴子，是他之前愤怒舔舐的残骸。
胃袋里那头凶兽的咆哮瞬间盖过了一切！饥饿的火焰舔舐着神经末梢，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和顾忌。什么任务，什么沈屿，什么染血的扳手，什么狗屁系统……在汹涌的、纯粹的生理需求面前，统统化为齑粉！
活下去！填饱肚子！现在！立刻！
一股蛮横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江磊濒临枯竭的身体。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因为脱力和急切而显得踉跄笨拙，膝盖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也浑然不觉。他像一头被饥饿彻底支配的野兽，双眼因为生理性的渴望而微微发红，眼尾那颗糊在污迹里的泪痣都仿佛燃烧着原始的火光。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张小茶几！
几步的距离，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震得茶几都晃了一下。他看也没看沈屿房门的方向，更顾不上任何形象。他伸出沾满灰尘污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一把抓起了茶几上那个属于沈屿的、堆得冒尖的破碗！
碗壁冰凉刺骨，冻得他指尖一缩，但饥饿的火焰瞬间将这点不适焚烧殆尽。
他低下头，那张糊满汗水泥灰、秾丽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上，此刻只剩下被原始**支配的贪婪和急切。他张开嘴，也顾不上那凝结的粥冻有多硬多冷，更顾不上什么筷子，直接用牙齿狠狠啃了上去！
“咔嚓！”
坚硬的米冻表面被牙齿粗暴地磕开、碎裂。冰冷的、带着糊味和生米气的碎渣瞬间充斥口腔，冻得他牙根发酸。他不管不顾，喉咙里发出近乎呜咽的、满足又痛苦的吞咽声，用舌头和牙齿疯狂地搅动、碾碎那些冰渣，囫囵地往下咽！动作粗野得像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太冷了！太硬了！味道糟糕透顶！但这实实在在进入胃袋的、冰冷的食物，却像甘泉注入龟裂的土地，瞬间缓解了那焚心蚀骨的饥饿绞痛，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生理性的满足感。
他啃得更凶了。整张脸几乎埋进了碗里，鼻尖蹭上了冰凉的粥糊。微卷的黑发凌乱地垂落，黏在汗湿的鬓角和脸颊。他一手死死抓着碗沿，一手无意识地撑在冰冷的地板上，支撑着因为剧烈吞咽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宽阔的背脊弓起，被汗水彻底浸透的破旧T恤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却又因饥饿而显得脆弱的线条轮廓。每一次吞咽，喉结都剧烈地滚动，发出清晰的“咕咚”声，在死寂的屋里如同擂鼓。
他吃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手中这个冰冷的破碗，和碗里这能维系他生命的、难以下咽的糊冻。什么优雅，什么形象，在生存本能面前，被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粗粝的进食姿态。
客厅角落，那扇紧闭的房门缝隙，无声地扩大到了极限。
沈屿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过于单薄的轮廓。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透过门缝，死死地锁在客厅中央那个跪在地上、如同野兽般疯狂啃食冰冷糊粥的身影上。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冰冷地、一帧不落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那只死死抓着破碗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沾满灰尘污迹的手。
那张埋进碗里、秾丽的五官因急切啃咬而微微扭曲、糊满冰冷粥糊和汗水泥灰的脸庞。
那随着吞咽而剧烈滚动的、线条清晰的喉结。
那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贲张背肌上、随着吞咽动作而起伏的破旧T恤布料下，绷紧的肌肉线条。
还有那一声声清晰得如同生命鼓点般的、粗重而满足的吞咽声。
昨晚那双冰冷刺骨、充满毁灭欲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滔天的恨意依旧是冰冷的底色，但在这底色之上，一种强烈的、近乎贪婪的“观察欲”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沸腾着！像是古生物学家发现了活着的恐龙，又像是收藏家目睹了一件绝世孤品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生存状态。那粗野的进食动作，那被生理需求彻底支配的专注，那摒弃了一切伪装和思考的纯粹本能……这一切构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活生生的“真实”，强烈地刺激着沈屿被“剧本”和冰冷恨意禁锢的感官。
冰层之下，被投入的已不再是滚烫的烙铁，而是沸腾的岩浆！那丝细微的困惑和躁动，此刻化作了汹涌的暗流！
【滴！滴！滴！目标沈屿情绪剧烈波动！黑化值：97.0%……96.5%……96.2%！持续下降！下降速度加快！关联行为：宿主“极端饥饿驱动下的纯粹生存本能”表现！原因分析：该行为高度“去剧本化”，展现绝对“真实”状态，对觉醒目标产生强烈吸引力与……共鸣？！警告！分析模块过载！】系统的提示音第一次失去了冰冷的平静，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电流杂音和逻辑混乱的词语！
吸引力？共鸣？！系统似乎也被这跌破眼镜的关联性搞宕机了！
江磊对此一无所觉。碗里的冰坨被他啃掉了一大半，胃里有了垫底的东西，那烧灼般的绞痛终于平息了一些，理智也稍稍回笼。他放慢了啃咬的速度，但依旧大口吞咽着，冰冷的糊状物在口腔里融化，那糟糕的味道更加清晰地弥漫开来。他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一边艰难地咀嚼吞咽，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操……真他妈难吃……冻死老子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沾满粥糊的手背，想抹掉鼻尖蹭上的污迹，动作粗鲁依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咕噜”声，从他自己瘪下去的胃袋里传了出来，在只有他吞咽声的寂静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江磊咀嚼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手里只剩碗底浅浅一层冰碴子的破碗，又看看旁边那个空空如也、原本属于他自己的碗。
……吃完了？
沈屿那碗堆成小山的冰坨……被他啃光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瞬间浇灭了胃里那点虚假的暖意！宿醉残留的混沌和饥饿催生的疯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清醒后铺天盖地的恐惧和荒谬感！
他他他……他把沈屿的粥……吃光了？！
在沈屿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拎着染血扳手、眼神能冻死人的黑化养子？！
江磊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里还抓着那个空碗，沾着粥糊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一点一点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脖颈的关节仿佛生了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视线，无可避免地撞向客厅角落那扇敞开的房门。
沈屿依旧站在那里。门缝后的阴影笼罩着他大半身形，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锁定猎物的兽瞳，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手里那个空空如也的破碗，盯着他沾满粥糊和污迹的脸，盯着他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张开的、还残留着冰碴子的嘴唇。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江磊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喉咙发干，想解释，想道歉，想干点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那把扳手……这次怕是真的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空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盾牌。身体本能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和报复。
然而……
预想中的暴怒、冰冷的目光、或者那把染血的扳手破空而来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沈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在江磊因为恐惧而缩紧的瞳孔注视下，沈屿那一直抿成冰冷直线的、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江磊捕捉到了！
那不是嘲讽，不是愤怒，甚至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
那更像是一种……看到某种意料之外、却又极其符合逻辑结果的……了然？或者说，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某种本质后的……奇异的平静？
紧接着，沈屿的目光，如同移开的探照灯，不再看江磊那张写满恐惧的脸，也不再看他手里的空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地、扫过一片狼藉却总算露出地板的客厅，扫过那把静静躺在地上的染血扳手，最后，落向了……厨房的方向？
少年什么也没说。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更没有提起那碗消失的粥。
在江磊愕然又恐惧的目光中，沈屿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后退一步，身影重新没入门后的黑暗之中。
“咔哒。”
门，轻轻地关上了。
留下江磊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抓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破碗，脸上糊着冰凉的粥糊和污迹，秾丽的五官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茫然而彻底僵住。
胃里，那点冰冷的糊粥带来的虚假饱腹感，此刻化作了沉甸甸的、冰冷的铅块。
【滴！目标沈屿情绪稳定。黑化值：96.2%。世界稳定性维持。】系统的提示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剧烈的波动从未发生。
江磊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和同样空空的胃。
饥饿感，卷土重来，伴随着更深、更冰凉的茫然。
嘿嘿，又写了一章[摊手][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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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