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八回 赌坊(下)

杜月恒绷着一张脸,沉声道:“柳老板,我杜月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江湖上讲究的就是互帮互助,同气连枝。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便不会害你,不仅不害你,我还当作没看见你偷拿人家筹码,而且,我只拿回本金,你输的钱再原数奉还。”

柳容烟柳眉倒竖,气得五官乱飞,破口大骂:“好你个杜月恒,肯定是找了个会玩的托,装模做样,骗老娘下注!亏你还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怎么行事如此龌龊下流!那跑了的也是个腌臜的小痞子,你们通通给老娘去死!!!”

杜月恒当没听到,也不放开她的手腕,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咒骂:“你再骂一会,那几个守卫的回来,我可就告诉他们了。”

柳容烟见挣脱不过,另一只手一拍桌子:“行吧!你说吧!到底什么事!犯得着这样吗?!”

“你善和坊那套房子,抵押给了谁?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用?”

这倒把柳容烟问懵了,没想到竟是为此事:“那房子我半年之前赌输给了一个倭国人,名叫什么晁不疑的。你问这个干嘛?”

“那晁不疑可曾见过牡丹?”

柳容烟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了,这个个姑娘的客人我怎么可能都记着?你要想知道,我只能回去查查。”

“好,那你就把牡丹这半年之类见过的客人名录全给我。”

柳容烟气得不行,只道他是不可理喻:“你搞这半天竟是为了牡丹?!杜二公子,你搞搞清楚,你们是恩客公子!最忌的就是爱上我们!”

杜月恒懒得同她解释,将她的手一甩:“少废话,你把名录备好,我明天自会到拂花楼来取。”

“好好好,杜二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明天等着你便是。”

她嘴上敷衍着,双手却不老实,又往桌上的筹码伸。

“哎,”杜月恒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她按住,“柳老板,这钱你现在拿回去,明日我再找你,你的东西拿不出来怎么办?”

柳容烟气得直拿眼睛瞪他。

杜月恒找来纸笔,按照桌上的筹码掐指一算:柳容烟正好欠他一千二百两。他写好了借契,让柳容烟签字画押,然后便取回桌上自己的两枚金锭,扬长而去。

舒慈与敖瑞、三宝正蹲在那破败的店铺外的墙根处等他。

四人互通有无后,便约好明日分头行动:舒慈往天仁寺,杜月恒去拂花楼。

***

第二日,舒慈一早没去大理寺点卯,先去了天仁寺。

离佛诞节又近了几日,寺里比上次更加忙碌。大殿宝幢焕新,彩灯高悬,每尊佛像皆被擦拭得金光闪闪,静穆庄严。

舒慈报了舍利子一事,觉顺大师立刻快步迎了出来,向她双手合十欠身行礼道:“舒施主,听说师兄的舍利找到了。”

舒慈拿出那枚灰白色的珠子交给觉顺大师:“还请大师分辨真伪。”

觉顺小心翼翼地捻起来,对着阳光好一阵检查,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这正是青龙寺所遗失的舍利。舒施主,多谢,多谢!……只是,还想请问,与舍利一起的经卷可有发现?”

舒慈赶忙将他扶起,向觉顺讲述了从那蟾蜍精手里得到舍利的经过。不过,这经卷还未找到,只能待逮住这蟾蜍精才能知其下落。

她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觉顺大师,还想请问,高僧舍利是否真的能助长妖怪修为?”

觉顺大师点点头,又摇摇头:“舍利是为佛家至宝,世间所存不多,皆凝结高僧无量功德。普通信徒瞻仰祈祷,都能得到无上觉悟。我想对妖怪来说,应该也是修炼的宝物。但是,人与人素养禀赋不同,有人不靠外力亦可以领悟无上智慧,有人得到舍利、法器仍是不能开化,兴许,妖也是如此。”

舒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青龙寺的石头妖怪,就是因为石像肚子里有一颗高僧舍利,阴差阳错地借了高僧之势,才会在佛海经山之中仍能修炼成妖。

觉顺大师又道:“舒施主,悟尘师傅因着舍利与经书被盗,还在金吾卫处。”

舒慈点了点头,便想告辞。

见她要走,觉顺大师最后欠了欠身:“舒施主,五日之后便是佛诞节。天仁寺敬邀舒施主光临。”

舒慈笑着抱拳拱手,全当答应,之后便往左金吾仗院而去。

听说高僧舍利失而复得,范长风小跑出来相迎。

舒慈又将昨日与蟾蜍精缠斗得到舍利之事如实相告。

范长风听到这案子里又冒出妖怪来,本来舒展的脸上又拧起了眉头。

舒慈一阵悔恨,只怪自己不该供出那碧波仙人是只□□精。本来牡丹案的案中案,按理应由大理寺办理。这金吾卫自己抓去了悟尘,理应继续追查舍利经书的下落。可这突然生出妖怪,又应当移交缉妖司,由大理寺处。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牡丹案还未完结,舒慈又被晁不疑一事搞得焦头烂额,自然希望金吾卫接着这摊子。

幸好,范长风为人干脆,思考之后,不做推辞,立刻请画师来,将舒慈所述碧波仙人长相画下。将通缉令制好,立刻下发全城。

范长风将舒慈送出,又感谢道:“舒司务,这次多谢你,我们这几日正急着追查那舍利和经书,毫无头绪,幸好你找到了这蟾蜍精。”

舒慈答:“范郎将客气了。我是运气好,查另一案时刚巧碰上的。还想请问,舍利经书一案,本是大理寺按牡丹案合并处置,为何金吾卫要接手?”

范长风欲言又止,似是另有隐情,但仍抱拳道:“舒司务,舍利之事,范某感激不尽。若他日舒司务有难,我定当竭尽所能相助。”

舒慈见他不答,便笑道:“行,范郎将,那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她转身便离开。

刚走没几步,却看到天边飞来熟悉的身影。

三宝飞得火急火燎,落在她耳边大喊道:“阿慈!不好了!!敖瑞不见了!!!!”

“敖瑞不见了?!”

“他今日一早没来点卯,我以为他生病了,便飞去他家,却没有见着人影。”三宝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颤抖道:

“我就化成人形,四处询问了,都说不知道。还是一个街坊家的孩子看到,他一早出门,便被不知道哪来的几个男的,麻袋一套,挨了两棍子,给劫走了!”

“劫走?!”

舒慈耳边仿佛“轰”的一声,脑海中如雪崩海啸,眼泪几乎快不听使唤地涌上来——谁会劫走敖瑞呢?他们知道敖瑞是妖吗?若是敖瑞情急之下变身,他们会把它当作妖怪吗?敖瑞那么胆小……可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舒慈面上仍是从容道:“三宝,你去找杜月恒。我去找金吾卫帮忙,先把人找到了再说!”

***

今日稍晚时候,杜月恒按约定与舒慈分头行动,去了拂花楼。

快到午时,拂花楼还没开门迎客,只有几个小厮在大堂洗洗扫扫。杜月恒拦下来一个便问:“你家老板今日可在?”

那小厮摇摇头,也奇怪道:“按说平日里,老板辰时就到了……今日或许有事耽搁了。”

杜月恒瞄了一眼二楼,厢房紧闭,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他心道这柳容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长腿一抬,大喇喇地坐在大厅正中间,一拍桌子道:“你们谁去通知你家老板,我杜月恒重重有赏。告诉她,杜二公子今日在此等着她,她不来,我便带着借契去报官!”

一个小厮听了,扔了扫帚就往柳宅而去。那人前脚刚走,三宝便飞了进来。

她还来不及落在杜月恒肩上,便以十万火急之势开口:“杜公子,敖瑞被人劫走了!!”

杜月恒一惊,又听三宝讲了个大概,心中便有了判断:柳容烟没来拂花楼,敖瑞又被劫走,定是这女的将敖瑞当做在赌场混的,昨日做了杜月恒的托,骗了她的钱财,这才睚眦必报。

杜月恒咬牙切齿,立刻飞身追上了那小厮,往柳容烟府上而去。

到了门口,杜月恒抬手便是“哐哐哐”砸门:“柳容烟!!柳容烟在吗!!”

那门隙开一条缝,露出一个应门的下人。杜月恒顾不上那么多,抬脚将门踹开,那下人被弹飞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杜月恒这么一闹,屋子里钻出几个人,都躲在一边,不敢上前。

又迎出来一个婆子,倒是神色镇定,好似见惯了大风大浪,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寻我家小姐何事?”

“柳容烟在吗?”

那婆子又是一阵敷衍:“我家小姐今日一早便去了那拂花楼……”

“你家小姐根本不在拂花楼!”

那婆子不怕:“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又是砸门又是打人的,我现在便去报官!”

杜月恒气急攻心,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掏出那张借契,转了一圈与那些下人展示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我手头有柳容烟的借契,她欠着我一千二百两银子。

“今日谁告诉我柳容烟去了哪,我便分他二百两!”

下人之间面面相觑,杜月恒仿佛等了一百年那么久,终于看到那躺在地上的缓缓举起了手。

“好!”

杜月恒抓着他的手,将他拎起来:“你说,柳容烟去了哪!”

那人咽了咽唾沫,颤抖着说道:“……今日不到辰时,万年县不良人来了个人找了我家小姐……我没听太清楚,只知道好像说是,人抓到了,让小姐速速前去……”

——小剧场一则——

舒慈:(内心崩溃)敖瑞不会被做成狗肉煲吧??(面上镇定)速速前去救下我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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