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舒慈这边,三宝一飞走,她便又返回范长风处,将敖瑞被劫一事相告。
金吾卫在长安各坊皆有巡逻,想必找起人来更快。
范长风倒是爽快,既然答应舒慈有忙必帮,便当即问清敖瑞的长相、住址、被劫之处、被劫时间,差了永崇坊的金吾卫搜查。
舒慈感激地抱拳,又匆匆回了大理寺,直奔大理寺少卿李元信之处。
李元信此时正拿着笔,在公文上写写画画。
“李少卿!”舒慈顾不上礼仪秩序,冲进来便大喊一声。
李元信惊得笔一顿,公文上沾起一个墨水点子。
“啧,这又是怎么了。”李元信一张瘦长的脸上拧起两道蚯蚓一样的眉毛,“又咋咋呼呼的!”
“敖瑞被人劫走了!”
舒慈又讲了一遍今早所发生之事,李元信听了,气得直吹胡子:“谁敢在长安城动我大理寺的人!可是你们近日查案得罪了什么人?”
舒慈道:“昨日查案,敖瑞碰上了柳容烟,好像有些摩擦……”
“柳容烟?”李元信听了,疑惑道,“前几日你不是想彻查拂花楼?”
他随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定是她仗着她那情_人,什么宰相的小舅子,什么万年县的不良帅……否则,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我大理寺的人!”
少卿就是少卿,八卦消息比舒慈灵通不少。
李元信又奋笔疾书,写了几张帖子拿给舒慈。他从大理寺各部门调了人,见此贴者皆听舒慈差遣。
“话又说回来,你们办案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李元信写完,话锋一转,“缉妖司虽然性质特殊,那也要遵守办案程序,不能因为你有这异瞳,就搞特殊吧……”
舒慈目的达到,一边敷衍地点头称是,一边退到门口,刚想转身,便见到三宝直愣愣地飞过来。
她一落地,成了少女样子,气喘吁吁,语无伦次道:“阿慈,李大人,不好了,那人,有三个壮汉,抓了敖瑞,又打了杜月恒,就在拂花楼,赶紧的……”
李元信一听,跳了起来:“杜月恒?!哪个杜月恒?杜家的公子怎么掺和进来了!”
舒慈干笑两声:“杜公子,昨日,与我们一同查案……”
“你!净给我惹事!”李元信一拍大腿,伸出食指直往舒慈脑门上点,“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我这就亲自去找杜大人!”
说罢,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
待杜月恒醒过来,发现自己和敖瑞换了个位置。
这下,他被绑在椅子上,敖瑞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
胡阿烈见他醒了,朝身边两个大汉点了点头,二人便上来给他松了绑。
他后脑勺仍是“嗡嗡”地疼,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抬眼问道:“你就是胡阿烈?”
胡阿烈点点头,开口道:“杜公子,今日全是误会。”
语毕,身后的两个小山一般的汉子朝杜月恒深深地鞠了一躬。
“误会?”杜月恒冷笑道:“若今日我不寻过来,或者敖瑞不是大理寺的,人早就被你们打死了吧?”
胡阿烈道:“杜公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难处。是我们错怪了敖瑞兄弟,以为他是赌场的骗子,办案心急,这才误伤了您。”
杜月恒听他将责任推给办案,便伸出腿来,甩了甩关节,无所谓地道: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大理寺的人,再过一会就来了,你留着这话跟他们说吧。”
他又活动活动脖子,这柴房光线昏暗,看不清外面天光,只道自己昏迷了不久,三宝现下应该已经找到舒慈了吧?舒慈来了吗?
“杜公子,在下办案不力,自有县衙的查处,按不良人的规矩办。我胡阿烈犯了什么错,应当按大唐律令处置,我认罪认罚。”
杜月恒这才拿正眼瞧这胡阿烈。想不到他满脸横肉,一脸的大胡子,看上去粗鄙不堪,却是反应迅速,思维敏捷。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把我绑起来也行,杀了也行,放火把这柴房烧了也行。反正大唐之内,自有王法。”
说罢,闭上眼,头靠在椅子上,作闭目养神状,不再理睬胡阿烈。
胡阿烈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杜公子,今日之事,皆是我自作主张,大理寺的抓我也好,杜家的寻我的仇也罢……都与柳容烟无关。”
杜月恒大吃一惊,从椅子上坐起来,没想到眼前这粗犷的汉子竟是一个痴情种子。
杜月恒忍不住强调道:“柳容烟跑都跑了!”
胡阿烈又说了一遍:“这件事本来就与她无关。”
杜月恒无言以对,又说:“你知不知道,柳容烟还欠着我一份拂花楼客人名册?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才生出这许多事的吗?”
他越说越来气,“她若方才把名册给了我,本来就皆大欢喜了!你们非要绑了敖瑞……算了算了!这名册你自己想想,能不能替你柳娘子做主?”
胡阿烈不答。
杜月恒目光敏锐,脑子转得飞快:“柳容烟没告诉你,我要这名册之事?”
胡阿烈握紧了拳头,一板一眼道:“杜公子,你不用挑拨我与容烟的关系。拂花楼往来皆为显贵,容烟她经营的就是这一门**生意。我不能替她做主。”
杜月恒又道:“胡阿烈,我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我们杜家既不会寻你的仇,更不会寻柳容烟的仇。”
胡阿烈那张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激,滔滔不绝起来:“杜公子,你和我们不一样,生来便是宰相的儿子。若不是我阿姐嫁给了……我也谋不到这份工作。容烟她也不容易,从小在教坊司长大……”
杜月恒不想听柳容烟长柳容烟短的,摆摆手道:“说回那名册,你们不就是怕,来往客人的身份给泄露出去,拂花楼不好做生意吗?
“那今日我在你面前翻阅,看完了就当即还给你。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即使说出去也是空口无凭。”
胡阿烈思考一会,同那两个汉子嘀咕两句。他们便出了门,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带回了那名册。
杜月恒一把拿过来,一目十行。
——从半年前开始,晁不疑每个月都会拜访牡丹两三次。
杜月恒长舒一口气,将名册还给胡阿烈。
敖瑞这时也醒了,在地上哎哟了两声:“杜公子……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啊……”
“对了,胡阿烈,你不仅打了我,还打了我兄弟,我不跟你计较就罢了,你赶紧看看我兄弟!”
胡阿烈又使了使眼色,那两个汉子刚要解开敖瑞的绳子,门口又是一阵巨响。
大门又被人一脚踢开,金色的夕阳洒了进来,杜月恒恍然以为自己见到天女,但不是飘逸的飞天,而是神将下凡——
舒慈一袭白衣,青丝马尾,三宝停在她肩上,煞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她还带着天兵天将——金吾卫、大理寺、县衙的通通涌进来,瞬间便将胡阿烈三人团团围住。
人群中又窜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不等杜月恒反应过来,李元信便跳到他跟前:“杜公子,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吧?”
“敖瑞!!!”
舒慈扑过来,赶忙将他的绳子解开。她见敖瑞仍是迷迷瞪瞪,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敖瑞此时已经鼻青脸肿,被拍得直叫唤:“我醒着呢!别拍了!”
又听见李元信指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紧给我抓起来!”
大理寺的带着胡阿烈三人往外走,那万年县县令急得不行:“这不对吧?……这是我们县衙的人……大理寺的这要有个说法吧……”
范长风向舒慈拱了拱手:“舒司务,既然人找到了,我们金吾卫便先行告退了。”
舒慈站起来,回了个礼:“范郎将,今日感激不尽。”
李元信还在杜月恒耳边关心个不停,杜月恒不管他,走过去小声问舒慈:“谁啊,这男的?”
“在下范长风。”范长风答。
屋子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突然,人群安静了下来,自动分出来一条小路,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与杜月恒有七八分相似,几乎就是年老的杜月恒,穿着朱红色的官服,步态沉稳,须发尽白,眉宇间镇定自若,不怒而威。
他走到杜月恒跟前,只有李元信点头哈腰地迎过去,“杜大人,这个事情,您听我解释……”
——这便是杜月恒的父亲,大唐当朝尚书令,杜谌义。
他举起一只手,李元信便噤了声。又向后挥了挥,李元信心领神会,催赶着屋子里的无关人等赶紧离开。
柴房里只剩下躺在地上的敖瑞、舒慈和杜月恒。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杜谌义扫了一眼舒慈,那双几乎与杜月恒一模一样的,但深邃许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问杜月恒,反倒问舒慈:“你是大理寺的?”
舒慈点了点头,行了礼,便识相地扛起敖瑞要走。
这时,杜谌义沉下脸来,只对杜月恒说了两个字:
“胡闹!”
杜月恒瞪着他爹,眼眶发红,两人僵持了一会。
他哼了一声,走到门口,扛起了敖瑞另一边,和舒慈一起迎着夕阳,离开了拂花楼。
——小剧场一则——
杜月恒:这男的谁啊?
范长风:谢邀,在下范长风,幽州范氏,左金吾卫郎将,一米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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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八回 打狗看人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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