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贺呆呆的站在那里,直至孩子怯怯的喊了一声阿耶。jiuzuowen
热泪滚滚而落,杜贺迎过来,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着孩子,哽咽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家三口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之后,杜贺才想起洪夏。
“敢问长陵候……”杜贺有些怯,不知道洪夏把妻儿送来是何用意。
若是卖,那洪夏不至于亲自来。
若是白送,洪夏更不必来。
洪夏感慨的道:“一家久别重逢,看的某感慨不已。某前阵子礼佛,对家事多有疏忽,今日才知晓李氏的夫君在此。若是分隔至亲,便是人伦惨事,某不为也!如此你一家团聚,此后且好生度日。”
这……
那日杜贺去洪家求情,被暴打了一顿,那门子可是说的真真的,说长陵候让他滚,勋戚就没有把奴婢专卖的,丢不起那个人。
杜贺确信这便是洪夏的意思,但此刻洪夏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若是脑后多一个光环,怕是会引来坊民的膜拜。
“贱奴不敢。”杜贺深知这些勋戚的狠辣,所以又试探了一下。
洪夏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我家奴仆不少,哪里就差了他们母子?你一家且团圆,某留个人在此,晚些等贾参军下衙了,就直接去把奴籍换到贾家。”
更换奴籍必须要办理手续,贩卖购买也是如此。但等贾平安下衙了,官府也没人了啊!寻谁办事去?
杜贺千恩万谢,但心中依旧没底。他把妻儿接进来,一面恨不能时光停在这一刻,让他们一家人永久团聚。但又担心此事有蹊跷,恨不能时光一下转到下午。
等贾平安下衙到家时,就见到杜贺一家三口站在门外。
“这是郎君。”杜贺带头,一家三口跪下。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心中就知道了原委。
杜贺说道:“今日早些时候,长陵候亲至,说是不忍见某一家骨肉分离,就把某的妻儿送来,还留了个人,说是去立劵。”
立劵就是交易的契约和证明。
那管事出来,行礼道:“见过贾参军,我家阿郎说了,那日却是宿醉,脑子晕晕沉沉的不清楚,清醒后发现不妥,却得罪了贾参军。这不今日就把他们母子送了来,回头请贾参军饮酒赔罪。”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想到那日阿郎冷冰冰的拒绝,事后还嘲笑贾平安不知道勋戚的规矩,纯属乡下来的土包子。
可今日阿郎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亲自把两个奴仆送了来,一文钱不要,人情都不要,只让他说这是赔罪。
为啥赔罪?
管事不解,更觉得阿郎的态度有些低微。
就算是比爵位,阿郎也是开国侯,比他贾平安的开国男高了许多,为何要低头?
他真的不解。
他觉得贾平安会愕然,随后兴奋激动。
“多谢长陵候了。”贾平安微笑道:“今日却晚了,明日吧,明日杜贺你和他去把此事办了。”
他平静的就像是接收了两头肥羊一样。
管事心中憋屈,回去本想问问洪夏,可洪夏却先问了他,“贾平安如何说的?”
阿郎怎地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
管事说道:“贾平安说多谢长陵候了,还说,明日把此事给办了。阿郎,此人看着很平静,压根不在意。”
这是瞧不起你啊!
“不在意就好啊!”洪夏心中欢喜,“对了,他当时的神色是怎样的?”
呃!
管事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很平静,没什么喜怒。”
“没有冷笑或是嘲讽?”洪夏真心紧张。
他虽然是开国侯,可却少不得左武卫的挂职。若是没了挂职,他就是个空头开国侯,也就是个破落户。
这就是以后所谓的当官不代长,放屁都不响。
管事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洪夏,不敢相信自家阿郎会这般小心翼翼,仿佛下一刻贾平安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并无,他就是微笑,看着很和气。”
洪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顷刻间,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就板着脸道:“此事不可说,咦!”
他举手沉吟……
“此事……说出去,就说某与贾参军相见恨晚,等等。”洪夏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罢了,还是说……某钦佩贾参军的人品。”
管事懵逼。
第二天早上他禀告了洪夏,准备去道德坊,可一出门就看到了杜贺一家三口。
贾平安昨夜有交代:此事只管安心去办,不必担心洪家作难。不过虽然洪夏低头,但做人却不可太过,明早你一家子去早些,在洪家门外等候。
洪夏是没给贾平安面子,后续发现了贾平安和梁建方那等亲密的关系,担心被整,赶紧就送了杜贺的妻儿来,贾平安觉得已经够了。
别人给面子,你也得还一个。
晚些一行人去了雍州州衙。
“给换主家?”
办事的小吏抬头看着他们,诧异的道:“这可罕见啊!”
管事刚想把那番说辞说出来,就听外面一阵问候声。
“都去做事,莫要分心。”
“是。”
“许使君来了。”
众人看向门外,许敬宗带着两个官员走了进来。
他看看值房里的小吏们都在做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手中有事就要抓紧做好、做完。老夫并非是那等酷吏,若是无事可歇息一番。做好了嘉奖,做不好收拾。”
众人应了。
许敬宗目光转动,看到了杜贺,心中讶然,“平安遣你来办何事?”
杜贺行礼,“贱内和犬子在长陵候家,某最近才知晓,郎君和长陵候相识,长陵候慨然把贱内和犬子送了来,今日是来立券。”
贾平安的态度他感知到了,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如此,他这时候就得为洪夏做脸。
许敬宗看了管事一眼,管事心中微动,急忙行礼。
侯府时至今日早就没了当年的威风,和许敬宗这等皇帝的心腹更是没法比,只剩下个空架子在那里晃荡。
若是能因此而结识了许敬宗,阿郎怕是会做梦都笑醒了。
许敬宗微微颔首,“老夫记着长陵候为人和善,不错。那个杜贺,早些办完事去一趟百骑,告诉平安,就说老夫下衙寻他有事。”
“是。”
杜贺微笑应了。
等许敬宗走后,管事试探着问道:“许使君和贾参军相识,这个某知道,可这般看着……很是亲密啊!”
杜贺知道他想要试探什么,就微笑道:“许使君经常来家里,和郎君一起用饭,很是随和。”
老许经常来蹭饭,早就和贾家一家子熟了。
管事心中火热,“回头有空,咱们俩出来寻个地方喝酒?某请客。”
这是想套近乎。
杜贺想了想,知晓郎君对洪夏并无多少恶感,甚至觉得对方知趣。
但要谨慎,在郎君表态之前,他什么都不能答应。
想到这里,杜贺笑道:“若是要请客也该是某。”
晚些办了手续,杜贺一家子站在外面,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恍如隔世。
李氏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牵着儿子问道:“夫君,郎君可好?”
杜贺点头,“郎君极好,只要认真做事,在贾家就无须担心。而且郎君大气,某做管事,每月的钱粮不少,你且安心,能养活你和孩子。”
李氏哽咽道:“和你各自分开这几年,我带着肚肚每日煎熬,开始还得背着孩子做事,后来就用绳子绑在身边……这日子苦不堪言,若非肚肚在,我真是不想活了……”
杜贺原先是官员,妻子出身普通,这几年算是遭了大罪。
杜贺深吸一口气,“是某对不住你们母子,以后好好的做事。”
贾平安得了消息也不在意,只是让家里把晚饭搞丰盛些。
他如今是百骑的二把手,唐旭不管他,邵鹏不管他,逍遥的和神仙似的。
“贾参军,有人找。”
来的是李敬业。
“兄长,今日小弟和人约了城外跑马,兄长你的阿宝可借给小弟骑骑?”
“娘子和坐骑概不外借!”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就不能消停些?非得要飞鹰走马,和纨绔似的。”
李敬业诧异的道:“不是纨绔,晚些还有马毬呢!某下了一百贯的赌注。”
艹!
“带某去看看。”
前世贾平安踢了十年的野球,每一场都下注,不过极少,也就是赢了能去吃喝一顿,随后去ktv高歌一曲。
二人一路到了安善坊,这里有一大片空地,不但能演武,也是打马毬的好地方。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嘀咕,见到李敬业后,有人喊道:“李大傻子来了。”
李敬业以前爱装逼,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被这些人嗤笑为李大傻子。
李敬业觉得有些丢人,“兄长,若是某打断几个人的骨头如何?”
“不如何,你阿翁会打断你的腿,让你在家中安享晚年。”
李敬业苦着脸道:“那太憋屈。”
“李敬业,这是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傲然问道。
“兄长,此人是皇族,和当今陛下同辈,叫做李必。”
李渊的生殖能力堪称是霸道,就算是被太宗皇帝夺了帝位,依旧在后宫中不断开花结果,堪称是花丛中的小蜜蜂。
他的儿子太多,孙儿更是多不胜数,除非你是皇室人员,而且是专门负责管理宗室人口的,否则你绝对弄不清这些谱系。
贾平安更是如此。
但这个年轻人看着倨傲,隐隐是这群年轻人的首领,出身应当不差。
李敬业的性子就是你骄傲我就比你更骄傲,他傲然道:“这是某的兄长,百骑贾平安。”
在这个圈子说什么爵位真的不够丢人的,所以大伙儿比的是现状。
有人后退道:“竟然是扫把星!”
“谁?”李敬业虎目圆睁,“谁说的?站出来!某兄长是克了你阿耶还是你阿娘,贱人,出来!”
里面一阵嘀咕,没人敢出来面对李敬业这头熊罴。
贾平安只是笑着,这些年轻人的勾心斗角让他回忆起了前世。
“来不来跑马?”
有人出来问道。
李必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问道:“你那马是宫中的?”
贾平安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眼力,就微微点头。
李必摇头,“这马神骏,比不过。不过某家中的马有更为神骏的,你这个……”
他微微摇头,有些不屑之意。
这人没有毅力和斗志。
说明他的日子过的绰绰有余,太安逸了些。
贾平安只是一瞬就分析出了李必的性格。
“那就打马毬吧。”
李必不再搭理贾平安,指指在场的人,“一边九人,胜一筹一百贯,如何?”
所谓一筹,就是最后一球的意思。就和足球比赛的一比零,二比一……
这个赌注不算小。
众人轰然应诺,气氛渐渐火热了起来。
李必看着贾平安,突然笑道:“贾参军算哪一边?”
这货知晓贾平安是农户出身,却依旧问贾平安参加哪一边,分明就是挤兑。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却不会马毬,不过敬业在哪一边,某就算哪一边的,该出多少钱,算某一个。”
“好!”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嘀咕道:“乡下来的傻子。”
李敬业目光扫过去,那人赶紧避开。
被李大傻子暴打一顿,那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随后大家各自准备。
首先得把马尾巴绑起来。
“兄长,这是担心马尾巴纠缠。”
贾平安点头。
各自领了球杖后,双方各自九人聚集。
李敬业这边的带头大哥叫做王伦,他在交代事项。
“那边的张武最是厉害,射的准,而且控球好,所以要盯着他,另外……打的凶猛一些。”
就这?
野球大佬贾平安含笑听着。
晚些双方上场,李敬业这边是黑衣,而对方是白衣。
有人把马毬放在最中间。
“开始!”
一声令下,双方开始冲着马毬疾驰。
马蹄声如雷,这时候就能看出大唐的牛笔之处来了。
不管是皇室的李必还是李敬业这个官三代,那马术真是厉害。
最终马毬被对方率先抢到,双方开始了激斗。
几次三番后,张武得球。
王伦喊道:“拦住他!”
两个球员去拦截。
贾平安叹息一声,边上的候补队员不懂他叹息什么。
就在两个黑方球员上前拦截之际,一条传球路线出现了。
张武先是带了几下球,等那二人扑的更近时,就一个传球。
这个传球撕开了黑方的防线,一个白方球员拿球无人盯防,前方就是赤果果的球门。
球进,对方欢呼雀跃。
这边摇头叹息。
接着再度开球。
张武依旧是核心,球到了他这里之后,他或是传球,或是自己带球,把黑方搅得一团糟。
三比零了。
“歇息一阵子。”
黑方扛不住了,灰头土脸的回来。
替补队员送上水囊,大伙儿牛饮一阵子,然后骂骂咧咧的。
“那张武太厉害了些,防不住。”
“某先前就说了,要两个人盯着张武,可你等就是不听。”
“……”
李敬业空有一身力气,却因为队友的混乱而起不到作用。
“接下来咱们要……”王伦开始布置下面的战术,可一开口还是老一套。
李敬业怒了,“就这?上去还得输!”
众人点头,显然是被打怕了。
王伦怒道:“那你来指点!”
对面听到了他的喊声,不禁哄笑了起来,张武在中间显得极为得意。
李敬业被梗了一下,贾平安干咳一声,“某倒是有些看法……”
王伦皱眉,“你又不懂。”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某是不懂,不过却看出了些问题。”
他蹲下来,用小石头在地面上画了个简图,每个人的位置就是一颗石粒。
“那张武就在前方,从不回防,对方得球就想办法传给他,若是派两个人去盯着他,咱们这边就会有漏洞,所以两难。”
众人点头。
贾平安说道:“可为何要用两个人去盯着他?”
王伦没好气的道:“那你说要如何做?”
“一人即可!”
野球大佬贾平安淡淡的道:“对方喜欢一拥而上,靠的就是张武能拿球,可他能拿球又如何?敬业的身板这么宽厚,为何不让他去盯着张武?用肩膀撞,也能把他撞的没了脾气。”
王伦握拳,“李敬业从不回来。”
特娘的,一劝这货就挥舞拳头,就像是后世的球霸:谁不让我打前锋,我就铲断谁的腿!
李敬业瓮声瓮气的道:“兄长,某喜欢去前面。”
但凡踢野球的都知道,刚开始时,那些新人就喜欢打前锋,觉得进球牛逼,而且不用防守真爽。
“不能进球,你去了前面有何用?”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李敬业,心想你的威胁呢?拳头呢?
李敬业怂了。
随后贾平安指指对方那边说道:“对方喜欢一拥而上,咱们就在自己的一边守着,为何不换个想法……”
他把石粒移动上去,“逼上去,别让对方轻易的传球。记住了,逼住,边上的人卡住持球人传球的线路……线路不懂?就是他能传给谁,你拦住那个方向就好了,若是他传球就能拦截。”
这便是高位逼抢。
“另外,要速度!”贾平安观察了许久,发现对方的攻防转换速度很慢,“一旦得球,就要快速进攻,别拿着球觉着自己牛笔,非得要带一带,前方队友有机会就马上传。”
这是业余球员的弱点,觉得自己就是煤老板二世,罗总裁化身,得球就喜欢带几下,把战机都带没了。
众人都点头。
王伦也点了头,然后觉得不对劲,“某才是教头!”
李敬业瞪眼挥拳。
“还有一点,一旦丢球别急着往回跑,马上就近原地拦截反抢持球人,其他人快速回防。另外,敬业盯着张武,一旦断球,马上就前插,从后面插上,用你的大力射门让对方颤抖!”
贾平安起身,淡淡的道:“能做到某说的这几点,若是输了,钱某出。”
“豪爽!”
大唐男儿就喜欢这等豪爽的,有人说道:“输赢不说,就冲着这个,回头一起饮酒。”
贾平安一一拍打着他们的肩膀:“咱们输了三筹,想喝酒就得反败为胜,某想喝好酒,所以……”
众人面色涨红,“赢他们两个!”
“两百贯……”贾平安摇头,“某要两个女妓!两百贯不够!五百贯!”
都是年轻人,一下就兴奋了。
“上,弄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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