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早在第一次成功上山,谢祺就看到过成片成片的野柑林。

可能是这一带的气候,更适宜柑橘类果木的生长,一样没有人看管,野柑就长得比野柿子树好。

果子大不说,挂果还多,皮薄肉粗汁酸,果皮闻起来有股浓烈的辛香气,再仔细闻闻,还有一股隐约的糯米香。

正是适合做陈皮的好柑。

之前柿子更着急时令,现在柿子的活,差不多忙完了,柿饼也都做好了,那就该轮到做陈皮了。

还没有到冬至,但山上的野柑,有一部分的果皮已经红了,正是外公最爱的二红皮、大红皮模样,最适合做出高品质的陈皮。

青皮的也不要紧,药性口感跟红皮不同,但也能用。

反正今年山上的野柑,都得在这几天摘到曾二娘家的厢房里待着才行。

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就太冷了,村里的人普遍缺少冬衣。

那么冷的天,他们愿意上山,谢祺还担心他们冻坏了呢!

曾二娘家又开始热闹起来,一筐一筐红红绿绿的野柑,称重后抬到一边,倒在晒席上。

一群眼明手快的男男女女,就快速将其中压破了的,虫子咬了的挑出来。

干活的人手上忙着,还抽空跟身边的人喊话:“狗子,你是去跟虫子抢食了啊?你这一筐果子被虫咬得多哟!你白做工了。”

胡三郎麻利地,将被挑出来不能用的果子,拿个小称称重。

给狗子确认过斤两后,就拿根木炭在墙上记下来。

胡大看着认真在墙上写字计数的儿子,心里很是骄傲。

小贵人就教了儿子两个多月,儿子就会记数写字了,这在村里是独一份的伶俐啊!

幸亏他当初没有胡乱做簸箕应付了事。

否则小贵人恼了自己,耽搁了儿子的前程可怎么得了。

胡三郎刚学会写阿拉伯数字,也会用加减的符号,来标记每家果子的重量变化。

但计算他还没学会,口诀表也没背熟,更不要说写字了。

胡三郎、谢祺这五个字,他会认,也能歪歪扭扭的写下来。

另外学的一些字就认得很勉强,但他作为一个记录员还是合格的。

不会写字没关系,他先用自己的方式将三十六家分别标记下来,然后在后面记上这家人采摘的重量。

稍后,谢祺会帮他将每家的名字写清楚。

到了傍晚,还会跟他一起一边算总数,一边教他加减法。

算完,记完,拿把草一擦,黄土垒的墙面就又成了一块新的,只有三十六家家主姓名的写字板。

谢祺盯了他一天,看他做得很好,一次都没有记错过,就放心的将记录员的工作交给了他。

年轻人嘛!就要多做事,多历练,多担责,这样才会有前途。

准精英谢祺女士,也是这样一路被历练过来的呀!

村民们也都夸胡三郎记得好。

每天谢祺统计每家的总数时,都会让谢三郎大声读出每笔数字,再报出总数。

旁观的村民默默在心里核对,听着没有错漏,他们就满意的散开,三五一堆的去闲聊了。

等山上的野柑被摘得差不多了,堆在曾二娘家院子里的野柑,也被清洗干净,按成熟度分类放在竹筐里。

晒席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搁在院外的竹架子上。

一群被考验过刀工的男男女女,围着一筐野柑,或自信或迟疑,按谢祺教的那样,两刀将野柑皮剥开成三瓣。

新剥的柑皮,白瓤向下,小心的摊在旁边的簸箕上。

铺满一盘,就有人端起来送走,搁在旁边搭好的晒席上晾晒。

果肉则丢在干净的竹筐里,要吃的就自己去拿。

他们越做越熟练,切口越来越干净利索,果皮上沾上的汁水也越来越少。

谢祺在他们之中穿梭巡视,时不时指导鼓励几句,或大声给他们报个数。

听到谁谁家已经在做第三筐子了,谁谁家第二筐已经做完了,其他的村民听得心里一紧,还在边闲聊边干活的人,赶紧握好手中的刀,加快手上的动作。

不快不行啊!曾二娘可跟他们说了,除了说好的做一日结多少钱粮给他们,那些做得多的人家,前十名,都有额外的钱粮奖励,做得最多的小组,奖励多一份钱粮。

村里除了几户实在抽不出人手的,另外三十二户人家,或多或少都派了人手过来,赚这份在家门口就能赚到的钱粮。

虽然没太懂曾二娘嘴里的新词,但做得多,拿的钱粮就多,这个他们是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每组三人,村民可以是以家庭为组,也可以是关系亲近的几人组团。

不管他们怎么组合,之后又怎么分配,这些事曾二娘和谢祺都不管。

她们就只管变着法子,催着大家快!快!快!

不怪谢祺周扒皮一样,实在是不想些招数,这些村民就不紧不慢地做,效率真的是不高。

倒不是他们故意磨洋工,他们做事的节奏就是如此,让急性子的谢祺看得脑袋疼。

最最关键的,这年头又没有烘干设备,陈皮干燥纯靠太阳和风力。

不趁着这段时间风和日丽,天干气爽,赶紧将陈皮晒干,万一遇到雪雨天气,那这些陈皮就毁了。

这可都是谢祺和曾二娘真金白银,拿谷子换回来的,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要是万一陈皮受潮发霉了,她们两个得心痛死。

紧赶慢赶的,村民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总算是将所有野柑都剥皮晒上了。

早两天剥好的柑皮已经晒干,敲起来发出清脆的梆梆声。

正反面都晒得干干的陈皮,被谢祺妥善的放进定制的大水缸,装满一缸,就盖上定制的盖子,再拿黄泥将边沿封好。

这年头的工匠,收了钱,出品的手艺还是靠谱的。

烧制的盖子跟水缸严丝合缝,确保不让潮气、虫子钻进去,糟蹋她的宝贝陈皮。

在柿饼也快卖完的时候,所有的柑皮都已经晒好,稳妥的放进了大水缸。

陈皮的第一部分工序都已经顺利完成,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和自然吧!

古代的房子就是这点好,木制的内部结构,很方便调整。

谢祺这会儿,就站在三间打通,从而显得格外空旷的西厢房中央。

环顾四周,北面一角放着十来筐柿饼,南面摆着整整齐齐十口陈皮大缸,靠西边墙上放着拆下来的房间隔板。

谢祺满意的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小得意。看来自己还是有点,做食品生意的天赋的。

我真不愧是咱妈黄娟女士的聪明女儿呀!

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热闹了好几个月的胡家台子,逐渐恢复了宁静。

但今年的宁静与往年相比,胡家台子多了份难得的轻松与喜悦。

因着祖宗保佑,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贵人,随便动动手指头,后山上的废物果子,就给他们换来了不少粮食布帛。

而且族里还说过年时,祭祖宗的三畜祭品也都有着落了,不需要像往年一样,让每家每户都再往外掏一点,今年祭祖,说不定最后还能往家里进一点。

被薄雪染得半白的茅草屋顶,比往年升起的炊烟,要多一些,频率也高一些。

全家人终于都能歇下来,带着难得的轻松与期盼,围坐在堂屋的火塘边上,烤火、闲聊。

谢祺穿着厚厚的袄子,也跟曾二娘在家里围着火塘,边烤火边吃炒米、盐豆子。

盐豆子是两人顶着夏末大太阳,紧赶慢赶种的一亩豆子的收获。

今年老天爷赏脸,天气冷得晚,曾二娘和谢祺也是隔三岔五就去地里扯草,没有出现草盛豆苗稀的惨况。

总之,谢祺来到这里后,参与的第一次农耕,收成不错,下种四斤半,收获五十八斤干黄豆。

现在家里大米不愁,曾经作为主食的豆子就后退一步变成零嘴了。

曾二娘家除了粗盐,几乎没有任何的调味料,但就这样,还是比村里很多人家过得好。

村里有些人家,农闲时吃的是淡食。淡食,就是字面的意思,食物里面几乎不放盐。

所以用加了谢祺土法提纯过的盐水煮出来的豆子,又放在风下吹得干干的,吃起来咸津津,咬起来皮叽叽,很是让人上头。

炒米就更难得了,这是家里有了余粮后,曾二娘担心谢祺人小不经饿,偷偷摸摸拿洗干净的河沙,炒出来的一瓮炒米。

这是谢祺每日两餐中间,珍贵的加餐,拿烧滚的开水,冲上一碗炒米,什么调料都不放,吃起来都香得很。

刚开始几天,曾二娘是不吃的,谢祺说什么东西都得一起吃才香,吃独食不消化。

反正谢祺的道理总是很多的,曾二娘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家里的存粮,就也跟着谢祺每日吃一碗。

村里人一天最多吃两餐,有些人家农闲时甚至只吃一餐。

像曾二娘家这样一日两餐吃稠粥,中间还有零嘴吃的人家,村里没有第二家。

所以,虽然家里有了些零嘴,但是除了柿饼,两人都只有趁家里没外人,像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赶紧吃掉。

以前谢祺总认为,享用美食是需要仪式或者氛围的,要么心境轻松愉快,要么环境美轮美奂。

但躲在曾二娘昏暗简陋的卧室里,两人分享的一小把盐豆,或者一碗炒米汤,还是让谢祺吃出了人间至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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