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三部 书风枕月

第三部 书风枕月

《爱情》

——穆旦

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

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

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

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

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

让狡猾的**都向她供奉。

有的膜拜她,有的就识破,

给她热情的大夏吹进冷风。

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

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

只准理智说是,不准说不,

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

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

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颤抖,

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

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

1

这天,秋雨绵绵,张家沟后山的杂草丛有三五朵秋菊绽放,翠绿色的香樟树叶渐渐变黄。不远处,枫香树叶像火焰在燃烧。初秋萌发出来的新枝桠在斜风细雨中显得柔和。这天,张夏水跟他老婆柳裙从长途大巴车上下来,他们走在回村的路上。“张秋水,你这是干嘛来呀?!”

有村民把他当成张秋水,张夏水笑着回应:“认错人喽,我是张夏水!”张夏水这对夫妻回老家准备修房子,他们要给儿子张浪浪修大房子。

张夏水是张秋水的双胞胎哥哥,张秋水回来那年,他留在附近码头。他跟张秋水不在同个码头,两码头隔得近,他们偶有往来。张秋水觉着搬砖的日子,钱多却苦,拖着家庭,不是长久之计。那年,他手里攒到钱,觉得码头的生意冷淡,领着老婆孩子回到张家沟谋发展。这些年,他的想法逐步被证实。

大湾河沿岸修房子的事业顺风顺水,有些人看到张秋水赚到钱,跟他修房。张秋水这人厚道陆续带出五六个徒弟。这些年来,他树立口碑积累名气,手里有十来个包工头专门找他装模,活路完全够他们生存下去。

城镇化建设浪潮波及偏远地区,阳光新城入主柳林镇,推动乡镇迅猛发展。柳林镇两条主要街道附近的土地征收起来,转而卖给建工集团,建工集团跟政府合作推出相关优惠。这个过程,张秋水把这些年挣到的钱用来买房。随后三四年,这对夫妻很快把新房搞到手,这让他们在张家沟迅速脱颖而出。

张秋水修房小有名气,张夏水到外面已经听说。他这这次回到老家修房,肯定要让他帮忙,许多事情得他帮忙。七八年没有回来,他这些年偶尔给爹妈打电话。每逢节日,他会让张秋水代为转交小钱用作心意。很久以前,张夏水刚结婚,张秋水还是单身汉。那时,他们跟张夏水贼亲近贼亲近,可不同了。

如今,张秋水有出息了,他对父母客气又有孝心,家里的老人跟张秋水亲起来。张夏水回家这几天都是在张秋水家吃,他们还在打扫房间。常年漂泊在外,他们那些锅碗瓢盆得用心清洗很长时间才能干净。

这些年来,大湾河沿岸变化显而易见。不说其他地方,就是张家沟都有许多变化,新房宛如清明前后的竹笋疯狂生长,看上去宽敞明亮,让人觉着豪华气派。**年前,张夏水当时修小房,修用钢筋水泥青砖绿瓦搭建的平房,多么骄傲多么自豪。就是小房让他在村前村后,像是娶到老婆风光无限。

现在,他的房简陋已有日晒雨淋的沧桑。这种心理落差逼迫着张夏水修房,思量前后,他跟张秋水一起商量。他要把老房拆掉,拆掉小半平房,在腾出来的地方修新房。主意已定,肥水不流外人田,活给他干。

2

半月后,修房的地基批下来。张夏水闲着没事,提交申请第二天,他开始拆老房子。张夏水拆房子,这件事原本是件小事,可这件小事情因为他自己的霸道,不明事理而演变成亲兄弟动手动脚,让外人看了笑话他们。

从老房搬出来,老房空余很长时间,直到张夏水回来修新房。两兄弟简单商量,准备拆掉老房。这时,老房前半截有灶头,他爹妈在用。张夏水先把右侧自己的老房,跟张秋水左侧后半截跟紧邻的灶房拆掉。他还想拆掉剩余小半间房。张秋水的老房跟灶房,他拆掉可以,因为张秋水的新房占了他小块地。

如今,他想把剩余小半间房拆掉,并据为己有,张秋水不服气,他忍不住:“老厢房有小半是我的!”张夏水这人生来霸道,听到张秋水说这话,仿佛那地方就是他的,误以为张秋水跟他抢地盘。张夏水动手动脚,扬言动刀。

张秋水逃离现场走到张洪水家。他们坐在张洪水家的垓阳坎上看着张夏水想要干嘛?!张夏水回房拖出杀猪刀,口里骂道你想跟我抢,所幸被他妈老杨梅制止。张秋水知道,他这兄弟从小到大就这种性格,没有多说。

这件事给在场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其中,有小枕头。张家沟特贫穷,这里的人贼多,资源不够用,父母没本事给孩子留下家产。张夏水跳天舞地满口爆粗,小枕头在她爸爸身边。女孩打心底觉得,这时候,大伯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可他没有。女孩没有深究为什么,心里隐隐为她爸爸担心。她说,爸爸我们走远点。张秋水挤出笑容:“没事的。”却跟着她往沟口走去。

清晨,张家沟宁静祥和,偶有几声婉转嘹亮的鸟鸣,女孩在张家沟小学读六年级,可她很快就要毕业。她不像他哥哥那样成绩出色,脑袋没有她哥灵光。当然,她这样的女孩活在哥哥的光辉里,压力没有那么大。

小女孩起床,她看见爸爸跟二伯走在一块有说有笑。她现在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昨天还在动刀子还在吵架,今天又能和好如初。

张夏水的房包给张秋水。这次,张秋水不像在其他地方那样,他连主体整个包过来。三层平房让他干了大半年,这栋平房第一层赶巧是张童书在清水三中第一学期。小枕头每天回来都要路过,她会瞧瞧看看。

老房拆掉,张夏水在附近搭建起新灶房,他妈搬到张秋水家院坝下面的夹层去,他爸张著江则住到张夏水那栋还剩半间老平房。他们搬进去后,没有搬到其他地方。从此,他们慢慢衰老,这个大家庭的孩子渐渐长大。

来年秋天,张家沟这栋新房主体落成,张秋水从他哥那里领到工钱,他用部分工钱购来铁皮把自家新房的二楼顶部搭建雨棚。夏天可以隔热,冬天挡住白雪。这天,桂芬从院坝下面的猪圈喂猪上来,她看到有人来张夏水家。

来人是张艳,张艳是张夏水的大女儿,张夏水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张艳,一个是张浪浪。张艳这年回来,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石达开。石达开站在张艳身边,他是张艳男友,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的恋爱准备结婚了。小枕头对张艳有印象,那年他们还在海边码头,张艳曾在他们家住过五天,给她们买来整箱娃哈哈酸奶。转眼间,张艳要嫁人。小枕头对时间缺乏概念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仿佛回不去。这年秋天,柳叶飘落进大湾河,她进入柳林中学。

张艳跟石达开谈恋爱,小枕头看着他们,暂时不懂男女那些事,她哥哥张童书心里羡慕至极。高二这年,张童书十八岁,偶尔偷看三级片,对男女那些事他清楚得很。有时,夜深人静,月亮和星星照耀着漆黑的夜晚。他在读书,他专挑书里描写色情的章节阅读。进入初中,张童书喉结鼓起,声音沙哑,个头有着明显变化。那时,张童书觉着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带着心爱的姑娘旅游。只是,条件不允许他谈情说爱,更不可能让他跟女人那个。

石达开跟春来都是春天村的,他们两家隔得不是很远,所以时有往来。他们来张家沟大多一起来,关系特别铁,他们对张童书很喜欢,张童书这娃乖巧懂事,成绩特别棒,又是张秋水独有的儿子,可谓人见人爱。

这年秋天,大湾河水位降低,盛夏里被淹没的石头露出水面,河的两岸是漫山遍野的梯田,梯田里是金灿灿的稻谷等着农民收割。张艳跟石达开结婚,酒宴热热闹闹,很喜庆。爹妈给女儿三万嫁妆,张艳夫妇没有收。张童书都觉着这是好事情,虽然在学校读书,没有去他们那儿吃酒席,可他祝福他们。

3

升入高三,这时,张夏水跟他老婆外出打工,张夏水家没人。这时,张艳跟石达开的女儿来到人世间,他们办满月酒。清水县这边农村有这样的习俗,孩子满月后,爸爸妈妈要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探亲。娘家这边需要派男性把他们接来。国庆,张童书被叫回家,他被张秋水叮嘱,他跟张飞去完成这任务。

张飞是张洪水大儿子张良的大儿子,他的爷爷跟张秋水是亲兄弟,他爸爸管张秋水叫小叔,所以他叫张童书为叔叔。因为年龄相仿,他们私底以名字相称,有时以兄弟相称。张童书虽然大张飞三岁,可偶尔顽皮,又不讲礼节,倒显得他俩没有明显区别。桂芬跟张艳打完电话,张童书跟张飞已坐车到柳林镇,走在前往春天村的路上。刚进高三,他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来到张艳家,吃过晚饭,继续读书做练习题,跟他一起的张飞在打游戏,他俩这组合可真是绝配。一个看书,一个打游戏,像在家干着那样。张艳石达开跟他俩没有话说。国庆结束,张童书乘车返回清水三中,班车沿着大湾河向前。翻滚着白色浪花的大湾河,像是把他的心勾回到三年前。

秋去春来,所有事情按照某种固定程序地走下去,没有伤春悲秋,这是相对平淡的年份,只有张童书奋斗在硝烟弥漫的世界。时光匆匆,这年,他结束中考。他可以去表姐春天所在的梵阳中学念高中,可他觉得那所学校给他的条件没有清水三中实在。而且,那是以文科闻名全省的高中,他想要读的是理科。

从清水县参加中考回来,坐车回到柳林中学,他在校园里的步伐有意放缓,似有依恋。他背着书包,提着行李跟伙伴张海波一起坐车回张家沟。走到沟口,夕阳很快要落进山里头。这时,张秋水像往常骑摩托干活回来。

“张童书,你怎么回来了?”

“考完啦!现在初中毕业,等中考成绩。”

“你都初中毕业啦?!”张童书挤出鬼脸:“你是怎么当爸的。我初中毕业,你现在才知道。”张童书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还是很崇拜他父亲的。年岁增长,那种崇拜渐渐牢固,像参天大树的根深深扎入少年骨子深处。

十多个月以前,某个平淡的星期五,张童书从学校回来。张秋水关心起他的学习,他问他:“你在初一哪个班?”小小的酸涩涌上少年的心头,少年告诉他爸爸:“我现在初二,还在一班。”从那以后,张童书没有跟他爸爸商量学习方面的事情。张童书在学校的事情,他不怎么跟家里说,而他家里亦不怎么问。他爸张秋水他妈桂芬,他们全家都只知道张童书成绩好,却不知道他的成绩到底有多好,更不知道他们这个孩子身上具备某种异常的禀赋。

张童书这种人注定要走自己的路,决定自己的人生,认识自己的灵魂,成为他自己。然后,他会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家族的顶梁柱,某个群体的顶梁柱,这个社会的顶梁柱,时代甚至民族的顶梁柱。这是我的直觉与观察。

这对父子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这个孩子不仅继承他父亲作为中国最底层劳苦大众的坚韧,还有着许多神秘的地方。他们是这个时代边缘角落里的人,他们骨子深处蕴含着这个民族千百年来最顽强的精神。如果说张秋水的青少年是在低层社会摸爬滚打,那么,张童书的青少年则浸泡在莎士比亚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卡尔维诺等人的作品里。在这些伟大的作家的作品里,他自愿自发地与文学结缘,与作者成为朋友,在交流的过程里,张童书的灵魂得以升华。

张童书感谢他爸爸。在他心里,他爸爸很伟大!我相信,每个孩子人生最早最崇拜的男人都是他父亲,这是精神底蕴的传承。等候成绩的这段时间,张童书在家烧火做饭,劈柴喂猪,他过着那种城里人憧憬的田园生活。

太阳东升西落,没有烦恼与忧伤。仿佛亦是这段时间,他重新认识张家沟的山水,认识生活在这里的人,他觉得他的故乡永远都在这里,不管日后他走到哪里,他都是这里的人,永远属于这里。真正改变他的不是教育,而是读书。

法兰西最杰出最浪漫的诗人大作家维克多·雨果曾在《悲惨世界》这样说:“思想中有意志,梦想没有意志。梦想完全是自发的,哪怕是宏伟和理想的梦想,也都反映和保留了我们的精神原貌。对光辉的命运不经思考和不切实际的憧憬,最能直接而真诚地反映我们的心灵。在这些憧憬中,要比在经过组合、思考和协调的思想,更能发现每个人的真正性格。”按照这位伟人的说法,张童书的梦想,不应该是成为科学家。但现在,他的梦想确确实实是成为科学家。

当然,我们还不能武断地说,他没有希望,人生道路的选择终究要依赖自己摸索。大量试错才会真正懂得。那么,亲爱的朋友,我们沿着张童书的人生继续走下去,看看这种人到底会有怎样的归宿,可以满足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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