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李凤岐拉着师兄跑，一气儿从后门蹿到后院里，然后把乌日珠带上，两个人从后门赶紧跑出客栈。

客栈后门打开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宁静小巷，此时雪化成水，从屋檐上滴下来有零零丁丁的细雨声。

李凤岐翻了半天才从乌日珠背着的褡裢里翻出个斗笠扣裴昀头上挡水，嘴上埋怨道，“下了雪又要化，还不如不下。”

“无论是黎阳还是魏州气候都一贯温暖，平常冬日都不下雪。今年天象妖异，如今回温雪化了也是应该的。”

“……这场雪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裴昀轻轻叹了一声，眉头渐渐绞起来。

“心是忧不完的，不如先做眼下的事。”李凤岐说，“先是客栈无故伤人，报官之后官府反而要逮捕你，还是先理清这其中的千头万绪吧。”

裴昀点头，眉头仍然紧绞着，“……我明白的。”

“你总是心软，被这等事绊住太多。”李凤岐说。

裴昀没有回答。他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轻轻笑了一声，“祝姑娘和祝公子还等着咱们救，先去衙门走一趟吧。”

他俩谁都没有来过魏州，于是开始走街串巷找衙门，心里打算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吧。

走着走着，裴昀问，“你怎么知道衙门要派人来捉你？”

“那时我报完官从衙门口出来就觉得有人跟着我，留心看才发现是俩笨捕快。我三两下甩了他们，觉着应该不会那么快赶上来。果然咱们和祝家姐弟谈完了我才在窗口望见一队捕快涌进客栈。”

“看来这魏州确实是有猫腻。”裴昀眯了眯着眼睛，“一开始报官反而打草惊蛇。”

“咱们报官是出于对大周律法的信任，可不是给他们抓人的线索。”李凤岐冰冷道。

“难不成灭杀阳字坡客栈的盗匪还有罪了？这是什么世道，杀人者享富贵，受罪者进油锅，官兵盗贼蛇鼠一窝。”

“师兄，反正天下也将大乱。”

裴昀转头看他，师弟比他略高一些，双目炯炯有神，有如天上烈日般，“什么？”

“我报官是相信大周的公理。”李凤岐道，“如今天下倾覆，公理倒悬。獬豸且盲，吾剑犹锐。”

意思就是，我报官是因为我相信律法，相信大周，有一天你大周的律法失去了公理，我还有剑。

“……你啊。”裴昀说，但他也没多说什么，他从不多说什么。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刚来这里没三年，他不懂为什么一场大雪，一场大旱，一场战争就会让周王朝濒临死亡，他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在经历过无数痛苦后还能忍耐着活下去。

裴昀不懂师弟的剑要指向谁，是这个县令、还是如今的皇帝。

尽管对他来说，贫农、县令和皇帝都没差，大家都是人，生死都是一刀的事。但这是古代，皇帝被当做是上天的儿子，踩在世间亿万生灵的头上，仅是说出这些豪言壮语，亦需要十足的勇气和热忱。

也许师弟需要一定的鼓励，就像小狗在学会走路、立耳和捕猎后需要被摸摸头一梓。师弟真的很像小狗，师弟做到任何事都应该被鼓励。

其实思路进行到这里，裴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但裴昀说，“我信你。”

然后愣住的人竟然是李凤岐，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亢奋了许多，像心窝里点着一束火把。

李凤岐回神的时候裴昀已往前走出许多步，他赶忙追上去，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道，“师兄……”

“怎么？”

“嗯……你不觉得好笑吗？”李凤岐说，“适才稚子戏言耳……不是吗？”

裴昀没回答他，反而笑着捏他的脸，“你怎么回事儿啊？”

李凤岐有点恼，一直躲裴昀的手，眼睛蒙着层雾气，“我跟你讲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回答得这么轻飘飘！”

裴昀看着李凤岐的眼睛，“因为相信你能做到。”

然后他就看见李凤岐的耳朵变红了，他还没来得及笑，李凤岐就过来推他往前走，“你别看我，你先往前走。”

裴昀听他的话，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然后回头。

“！”李凤岐匆忙挡住脸，“你怎么回头了！不是说好像往前走吗！”

“我不认路呀。”裴昀一摊手，心里的坏水往外冒，“诶？阿容你脸红了吗？”

“我没有！你别看我你先走——”

“可我不认识路呀。”

“那你先乱走！”

“好，那我随便走了。”

然后李凤岐就听到了裴昀靴子踏在石板上噔噔噔跑开的声音。

过了几息，李凤岐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悄悄叹气，师兄真的很讨厌，突然就开始说“我信你”啊什么的，还冲他眨眼睛，害得他不小心就脸红了！

不过真好呀……怎么连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师兄都支持他、相信他，那么师兄还会有什么不支持他的事吗……

他还没想好，就听见有人笑。李凤岐抬头，正对上裴昀憋笑的脸。

裴昀还欠欠地说，“诶？你真的脸红了。”

这个时候，李凤岐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你快把鞋穿上。”

裴昀为了装作自己已经走了从而哄他把手放下，故意穿着鞋跑远了又脱了鞋走回来，以此让他听不到脚步声。

所以现在裴昀其实是光着脚，只穿了一层薄袜，然后袜子踩在雪水上现在已经湿透了，能看见脚背上青色的血管。

“你今天上午还发热，怎么还不穿鞋。”李凤岐的语气沉下来。

“能有什么事……”裴昀看师弟好像真生气了，瞬间变心虚，“我没事。”

这下换成李凤岐去掐裴昀的脸，“不让人省心。”

“喂，你还比我小呢。”

“笨死了。”

“你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我说我师兄笨死了。”

“你完蛋了，慕敛容！”

然后他们两个像小狗一样互相咬了一会。

“好了现在去衙门吧。”裴昀说，“呃，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天色已经暗了。

真不是小裴和小凤凰不懂事，是作者本人写贴贴刹不住车（你）

晚点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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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