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侍卫们在猛烈的砸门,听到傲暴的呼喊后,他们便来护驾,却发现会议室的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他们不知道傲暴已经倒在血泊里,早没了气。
“我们杀了王……”
齐齐激喘着粗气,精神亢奋,指尖传来粘腻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看,红彤彤的一片,全是傲暴的血。他虚脱的瘫坐在地上,对未来恐惧又迷茫。
看了一圈周围,十位将军、甘祭司,所有人手上都沾了血,这是一场残暴的血腥盛宴,而他们是吃人的野兽。
狄族平民把王当做神明崇拜,王再把兵权赐给将军们,臣子弑君就相当于弑神。王死后,手下的士兵还会听他们的吗?
还是说,真会像古书上写的那样,他们将被愤怒的平民用石头砸死?
“咚咚咚!”
门外的侍卫焦急的大喊:“开门!快开门啊!发生了什么?王没事吧?”
齐齐激怒吼:“别敲了,都闭嘴!”
门外瞬间安静了。
手撑在地面上,齐齐激想爬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弄得他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小腿肚子打颤,硬是爬不起来。
傲暴的皇叔傲商见状,走了过来,伸出了手:“放松点,是王逼的太紧了,我们没有错。”
齐齐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傲商的胳膊:“现在怎么办?”
傲商沉默不语。
齐齐激:“你倒是说话啊!你也用刀刺王了!我们都是弑君逆臣了,你逃不掉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傲商看向了北弥:“这你得问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北弥,目光有怀疑、有厌恶、也有一丝的敬畏……
齐齐激跑了过来,一手抓住了北弥的领子,一手挥舞匕首,双眼布满血丝:“都是你个人精害的,说!怎么办!不然就杀了你!”
北弥:“把手松开。”
齐齐激咬牙切齿的瞪了一会儿北弥,松开了手。
扯平凌乱的领子,北弥不急不慢的道:“你们狄族信仰龙鳞神,王是龙鳞神的代言人,现在王被你们杀了,平民会视你们为敌人,必然大乱,而你们都会死。”
“不过,代王刘赤向来仁慈,我现在写信请他派兵到此地,你们只需要开城门迎接,不要反抗,等代王接管了狄族的所有事务,你们就再无性命之忧了。”
齐齐激双手在空中来回摆,情绪激动:“你这是要我们出卖全族啊!”
其他将军表情凝重,都没说话。目前情况危机,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可狄族是草原上最骄傲的族群,又有谁愿意放弃自由做代国的附属国?
傲商说:“这样吧,同意开城门迎接代王刘赤的站在左边,不同意的站在右边。”
人们动了起来,傲商率先站在了左边,齐齐激怒气冲冲的站在了右边,最后,左边有五人,右边有五人,只剩下甘皈依一个人没做选择了。
“狄族不能再流血了,和代国和解吧。”甘皈依步履蹒跚的走向了左边。
傲商宣布结果:“开城门迎接代王刘赤!”
北弥:“好,既然如此,为表诚意,你们必须杀了太子的使臣!”
手一挥,北弥指向会议室角落里的高瘦中年男子。
张律低沉的轻笑了两声,刚才他一直在隔岸观火,20年的官场生涯,让他学会了两个字,那就是“谨慎”,现在北弥想要他的命,那他必须出手了。
张律:“北大人,你出使一次草原,就想吞下整个狄族,太贪心了吧。”
北弥:“张大人,这不是贪心,他们刚死了个庸王,马上要迎来一个贤王,是皆大欢喜的好事,狄族马上要和代国共同繁荣了。”
“共同繁荣……”张律笑着摇头,“这天底下,能把奴役整个族群的勾当说的如此漂亮,也只有你了。”
缓步从阴影里走出,张律干瘦的大手伸进衣袖里,摸索一下后,拿出了一个玉章举在空中展示:“诸位请看。”
傲暴第一个认出它,惊呼:“太后玺章!”
“没错!”张律说,“昨晚北弥送出告密信后,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面见太后,我告诉她,如果狄族王出现不测,平民必乱,但她这个神母要是出面代理朝政,平民就会安定下来,她同意代政,并将玉章交给我,在选出新王前,全权由我处理问题。”
“我知道你们杀王都是北弥在其中挑拨离间导致,我代表太后赦免你们。”
“第二,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到皇城,请太子出兵保护狄族的安危,明天早上皇城的大军就会抵达这里。”
“而代王的军队……”张律看向北弥,薄唇略带嘲讽的扬起,“我要是没算错的话,北大人现在送信出去,要明晚军队才能到这里了……”
话一说完,局势瞬间大变。
北弥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完了,被他看穿计谋了……
齐齐激:“明早太子的援军都到了,还等代王做什么!快把北弥这小子抓起来给太子投诚!”
选右边的将军们本就不愿意投降代国,又听说被赦免了,纷纷抓起带血的小刀朝北弥走来,凶神恶煞。
北弥转身跑到了门口,解开了锁,冲了出去。
外面全是带刀的侍卫,只看见冲出来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往会议室里一看,地上一摊血,狄族王傲暴倒在血泊里,十位将军和一位祭祀身上全是血。
侍卫们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叫医师过来!”
“将军啊,你们做了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快拦住代国使者!要活捉!”有人在身后大喊,北弥拼命跑,耳边风呼啸,都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快点,快点,必须再快点!第二扇门就在眼前,刘赤在外面,趁着现在寝宫的侍卫陷入混乱,两人还能逃出去!
肩膀突然被抓住,用力一拽,北弥被甩了出去,后背撞到了门,剧痛传来,脸煞白。
一股血腥味涌上来,北弥干咳着,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痛的爬不起来,抬头看见了张律。对方漆黑的影子像大山一样重重压下,那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正紧盯着他。
捕获猎物,让张律一直压抑的情绪稍微得到舒缓,眸子深处跳跃着兴奋的光芒。
“北大人,我说过,被我知道你恐惧什么,是要付出代价的。”张律抓住北弥的手腕,力度大的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他笑着。
“你忘了吗?这是我拿手好戏,我看穿人们的恐惧,然后预测他们的行为路径。你恐惧死亡,所以你的每一步都在除掉对你杀意最大的人。”
“若鲤想杀你,所以他死了。”
“接着你送了密信,十大将军以为你要杀他们,而我知道,你真正想杀的是狄族王傲暴,因为你很清楚,他在拖延时间,七天祭祀结束了,你必死无疑。”
北弥整个人被提起,用重重的压到了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痛的倒吸一口气。
张律的声音近在咫尺:“你的杀人计谋精彩绝伦,我无法企及,也无法猜出你具体的操作手段,你一直在赢,我一直在输。”
“但是,北大人啊,我可以输无数次,只要最后赢你一次够了。”
“我需要做的只不过是保持耐心,等你杀了傲暴,然后夺走你的一切!”
手腕感觉到了粗糙的绳索,张律要捆住他,北弥像脱水的鱼一样激烈挣扎。
“放开我!”
张律用膝盖抵住北弥的后背,镇压住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反抗:“同僚一场,给彼此留点体面点怎么样?我直接带你回皇城,就不用刑了,你也别动了。”
北弥:“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回去了又能在他手底下活多久?”
“应该活不长吧,可我也只想用你的人头得到丞相之位罢了,不堵上性命怎么可能权倾朝野?”张律把绳子打了个死节。
“反正这是个残酷无趣的世道,活的越久,人越痛苦,我早点死,也能早点解脱,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好了,让我们坦诚交流一下。”
北弥再次被拉起来,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刚想站起来,张律干枯的大手抓在了他的小腿上,疼痛感立刻袭来,北弥咬紧牙关,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张律一改之前沉稳儒雅,酷吏的残暴本性完全展露,冰冷的微笑着。
“别想跑,不然我就折断你的腿。”
“别说话,不然我让你吞炭火,毁掉你的嗓子。”
“别乱看,不然我就熏瞎你的双眼。”
“你是个聪明人,任何一点小动作,都可能导致大麻烦,我不能冒一点风险,所以,从现在起,我要你绝对的服从。太子下达的命令是,能活着带回去最好,死了也无所谓。你要记住,接下来你是生是死,全取决于我。”
北弥不再动了,张律收回了手。
“这么快就不抵抗了?我以为至少得折断你的一条腿,你真的不一样了。”张律盯着北弥的脸感慨。
“特别是眼睛,以前,这里面连恐惧都没有,所以我无法看穿你,我一直觉得北弥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欲盖弥彰,无法预测。但是,现在……”
张律嘲弄的冷哼一声:“你眼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完全被我看穿,你变弱了……”
抓住北弥的胳膊,张律准备把北弥带到侍卫那边去,北弥用计谋害死了狄族王傲暴,他拥有太后玺章,反而成了草原上权力最大的人,这些侍卫也得听令。
“嘭!”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两具侍卫的无头尸体贴着门倒下。刘赤拿着夺来的刀走了进来,看见北弥衣衫凌乱,嘴角滴着血,还被张律抓着手臂,顿时怒不可遏,杀气腾腾。
张律一惊,第二扇门明明是锁着的啊!怎么会被撞开?
脑子里想起之前北弥撞到门上时的动作,恍然大悟,这短的时间内,这人都不忘把锁拉开啊!
见刘赤来了,北弥立刻挣扎,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感觉胳膊都要断了,终于趁着张律盯着刘赤分神思考时,北弥挣脱了。
“快跑!”北弥大喊着,双手被绑,身体不协调,步伐踉踉跄跄。
刘赤几步迎上来,用刀斩断绳子,拉起北弥的手腕一起跑。
侍卫们赶过来了,拉开弓对准北弥和刘赤。
“不要放箭!两个人都要活捉!”张律大喊,他夺过一个侍卫的弯刀,追了出去。
走廊两边都是侍卫的尸体,肯定是那暗卫听见北弥的叫喊声就一路杀过来了。
不对……
张律回忆着那双眼睛,多么都熟悉啊,可他内心无法确定,一个君主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臣子吗?
代王刘赤,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到了最后一扇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老人,目送北弥和刘赤跑了出去后,他关上了门,转过身,独自面对数十个侍卫。
他的面孔饱经风霜,皱皱巴巴的,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风采,但张律还是认出他:“寻耐。”
“哦,小伙子,你还记得我。”寻耐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白发了。”
“你胆小懦弱,弃国而逃,三十年不归,害惨了燕国人,我怎么会忘了你!”张律举起刀,“立刻让开!”
“不让。”寻耐也举起了刀。
张律:“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奸臣!”
寻耐仰头大笑:“你们待我如小人,我便是小人,他待我待我如君子,我便是君子!”
说罢,他义无反顾的冲上前,血潵大地,从未退缩。
哪怕这条老命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也值得!
“当!当!当!”
漆黑的夜里,侍卫爬上警戒台,敲响了钟声,全城的人都被惊动了。
士兵们也不休息了,拿起武器,着急忙慌的往钟响的地方跑。人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汇聚,像无数条奔涌而来的火海,要把一切燃烧成灰烬。
“快抓住那两个代国人!”
“重重有赏!”
“别让他们跑了!”
嘈杂的呼喊声响彻苍穹。
北弥环顾四周,心中确定,已经逃不掉了,人太多了。
这次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代价十分惨痛……
当寻耐站在门口时,北弥已经知道他是来赴死的。
小说里,寻耐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带着狄族的秘密回归燕国,成为救世的英雄,洗清身上的污名,以三大名相的称呼载入史册。
现在他死了,就因为自己接近他,对他以礼相待,而目的不过是一丝侥幸心理。
万一他告诉我狄族的秘密呢?
这样我任务不就能轻松完成了。
我从未认真的对待他,不过是个小说人物嘛,他却觉得我是可以托付使命的正人君子……
再看向刘赤,浑身沾血,可能是敌人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初次见面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刘赤拉着跑。
明明可以独自逃跑,却要杀回来,带他一起走。
对方这份古怪的执念,让北弥害怕到无法入睡,每次近距离接触都是战战兢兢的,害怕对方突然露出真面目,慵懒的触碰变成致命的锁喉,于是总想着逃跑。
但是,我真的认真了解过他吗?
现在,他的结局也要因我的失误,变成惨死在这荒凉的草原上吗?
想到这里,北弥停下了脚步,刘赤感觉手边一沉,拉不动了,回头看见北弥低垂着双眼,站在原地。
刘赤:“怎么了?”
北弥:“我不想逃了。”
用力甩开刘赤的手,北弥跑向了湖边,旁边就是白色的大石头。生死关头,大脑变得无比清晰,飞速运转,之前的信息全部涌现到眼前。
他看见那片落入湖中的叶片。
寻耐的话在耳边响起。
“那你记住了,天意是个圆,是循环往复,是生生不息,就像我已经老了,而你正年轻。”
其实答案早就想出来了,只是内心太畏惧死亡了,一直不敢相信。
想要翻盘,只能冒险一试了!
北弥颤巍巍的前走了一步,离水很近了,今晚没有月星,连湖水都变得黑漆漆的,像个无止境的深渊。晚风吹来,额前墨发飘起,冷到骨髓里。
会死的!
北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刘赤的声音传来。
北弥回望对方,那双狭长的双眼里是有担忧的,之前自己被梦魇住,对方眼里也有担忧的,因为知道自己害怕他,连递一杯水的动作都会很轻柔。更多相处的细节浮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啊?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小说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会累,会寂寥,也会失落,更会受伤。
他多疑到令人厌烦,视线紧随,一秒钟都不肯放松,非要牢牢抓在手里才能安心。
但是,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北弥做好了心里准备,他抬头看着刘赤,这个多疑的君主啊,哪怕就这一次也好,相信我吧!
北弥坚定的说:“等我回来!”
接着,北弥纵身一跃,跳入了湖里,巨浪掀起,层层叠加,窒息感袭来,冰冷的水灌入肺,刺痛无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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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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