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正等他的下文,而何在礼却是瞥了一眼崔仙玉,嘴唇似张不张的。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
“本官不能说。”
“不能说?”
姜钰余光瞥了一眼崔仙玉,心说她会是何在礼忌惮的人?
“打什么哑谜呢?你故意的吧?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两瓣嘴上下一碰,想说的该说的要说的,不就说出来了?”
崔仙玉可不惯着何在礼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在她看来,他就是心虚,故意拖延时间洗脱罪名!
何在礼也很无奈,“总之,本官是被人陷害的,本官是无辜的!”
“你说无辜就无辜,你证据呢?”
“似你这般说,本官有罪,那本官有罪的证据呢?”
“证据一会儿就逞给圣上了!你自个儿和圣上解释去吧,看信上信不信你是无罪,信你是无辜的!”
眼看崔仙玉和何在礼一个比一个急红眼,姜钰赶忙开口打圆场。
“好了,都少说两句。”
姜钰伸手拉姜钰坐下,“别动气,喝口茶。”
“不喝,万一他在里头给咱们下料,咱们岂不是也会身子扭成麻花噶了?”
“别以为你……”
何在礼气急之下,差点对崔仙玉指名道姓,好在开了个头就被崔仙玉那带着震慑力的双眼吓得闭了嘴。
但想了想,自己平端遭受这些污蔑,他实在又气又委屈。
故而,他改了口:“别以为你是女子,本官就不与你计较!本官说本官是无辜的,本官就是无辜的!”
“这话你留着给圣上说去吧。”崔仙玉拉上姜钰一齐站起身,“走,进宫!”
“你……”
姜钰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打断。
出了二堂后,见四下无人,姜钰这才开口。
“激将法?”
“聪明!”
崔仙玉打了一个响指,低声道:“咱们就假装进宫面圣,何在礼要是心虚的话,一定会派人来阻止我们。”
“怕不是要我们死吧?”
“你害怕啊?”崔仙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心好了,咱们是假装进宫,然后悄悄躲在暗处,看何在礼会不会有动作就行。”
“这法子可行?”
“包在我身上,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安排。”
“哎……”
姜钰刚要问崔仙玉她要如何安排,岂料这人真是双脚长出了翅膀似的,一眨眼,人就跑远了。
不到半炷香,她又跑回来了。
气喘吁吁。
“都安排好了。你这边怎么样?何在礼有没有什么动作?”
姜钰摇头。
自崔仙玉一走,她就猫起来,爬墙进了大理寺,藏在暗处仔细观察何在礼所在的二堂。
何在礼没出来,也没人进去。
崔仙钰猜测:“难道里头有密道?”
“没有密道!”
这时,一道低沉的女声,突兀地在她们背后响起。
姜钰和崔仙玉相视一眼,惊讶地转过头去。
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因为此人与黑夜已融为一体,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不必惊讶!我是裴如燕!”
裴如燕取下蒙面巾,和她们正式打上照面。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崔仙玉不解地发问,裴如燕却是傲慢地扫过她,望向姜钰。
“你说呢?”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钰这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为了报仇。但,杀刘天明,又是为何?”
“为了正义,这个答案,喜欢不?”裴如燕自嘲一笑,“我本来是想,让你再忙上个几天,自己查出案件真相,但人算不如天算,出了点纰漏,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说出“纰漏”二字的时候,裴如燕扫了一眼崔仙玉。
这一眼极快,但还是被姜钰捕捉到了。
她垂眸,用余光瞥着崔仙玉,心说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何在礼和裴如燕都这么忌惮她?
裴如燕说:“我也没让你为难。案件的真相,我都帮你想好了。”
“你是杀人凶手,这就是案件的真相。”
“你还真是执着啊,和我爹真像!”
裴如燕感慨不已,眸子里藏着无尽的辛酸和悲伤,“非要一码归一码,秉公办理,不徇私枉法。说好听点,这叫铁面无私,说难听点,这叫蠢,不知变通。所以,他死了,还搭上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错的不是他……”
姜钰正要反驳,裴如燕却打断她,“错的是那些为一己之私构陷他人的小人,错的是这个世道容不下一个干净的人,你想这么说,是吗?”
不等姜钰回答,她又接着说:“我劝你,就按我说的去写案宗,否则,你只会陷入更大的困境,永远回不了头!”
“说的这么骇人听闻!”崔仙玉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就是想给你自己洗脱罪名吗?”
“好,你们俩人清高,了不起!记住你们今日教训我的话。”
说罢,裴如燕竟变作一只雄鹰,彻底没入黑夜。
“我的老天奶啊!”崔仙玉感叹,“她的幻术竟然学得这么好?”
“幻术?”
姜钰隐隐记起来,她看的一些杂谈上有记载,但她却从未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确实开了眼!
这一见,她也知晓抓捕裴如燕归案,不亚于登天。
想着,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干嘛?”
崔仙玉胳膊肘怼了一下姜钰,打量着她的神色,“可别妄自菲薄,这幻术,你要想学,长安多的是人会,只要你有钱,就能请个师傅教你!”
“请个师傅……”
姜钰茅塞顿开。
是了,她完全可以请教会幻术的老师傅。只要她掌握了幻术的弱点,何愁抓不到裴如燕。
见她脸上的郁色散去,崔仙玉放了一半的心,还有另一半……
崔仙玉问:“咱们今天忙了半天,全是这裴如燕熬的一锅乱粥!龟兹乐工血案和何在礼没有关系,咱们得重头开始查,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先进去看何在礼的尸体。”
她们推门而入。
何在礼瘫坐在椅子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这……哎呀老天奶!”
崔仙玉拍手怪叫,“那我岂不是白安排了?雇马车跑朱雀门,花了我二十文钱呢!能报销不,少卿大人?”
“能!”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崔仙玉舔着个笑脸,轻轻撞了一下姜钰。
姜钰却没心思和她打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在礼的尸体。
崔仙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坦诚地说出了她的猜测。
“我看裴如燕是想把龟兹乐工血案算在何在礼头上,让他来当这个凶手。而吴杰,她是想营造出他知晓内情所以被杀,而江大力以及三名捕快,还有刘天明也是如此。”
“那三人说,他们去找师爷的路上,碰见何在礼。那应该是裴如燕假扮的。杀师爷,不过是想进一步做实何在礼意图杀吴杰灭口的行径。江大力和他们一死,更能说明何在礼的凶残。
“裴如燕计划得不错。但有两点我不太明白。第一,醉仙楼的饭菜,难道只有吴杰一人动用,所以才中招?
“第二,刘天明分明经手龟兹乐工血案的验尸之事,按他的说法,到底是何在礼吩咐他做假,还是裴如燕假扮何在礼让他做假呢?
“这两个点搞不明白,何在礼在龟兹乐工血案中的嫌疑,就一日不能排除!”
“说来说去,裴如燕都是对的?哎,可惜了,现在何在礼死了,没法儿问他了,早知道,我不该搞什么激将法,白白给裴如燕钻了空子!”
“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裴如燕说的‘纰漏’是什么?”
“是我们要进宫面圣?”
“那我们进宫,又耽误了她的什么计划呢?”
这个问题,崔仙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瞪大双眼。
“我就说你平白捡了‘大理寺少卿’一职,就是个局,是个圈套!龟兹乐工血案一定没这么简单,搞不好还涉及朝中势力。”
“你倒是提醒我了。”姜钰脑海中打过一道白光,“林英是哪一方的人?”
“你问我?”
崔仙玉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姜钰愣了一下,指着何在礼,“难不成他还能开口说话?”
“别!”
何在礼猛地睁开双眼,顶着插匕首流血的伤口回话,这场景……崔仙玉怎么想都觉得瘆人。
“你怎么想到问起我来了?”
该不会是她的身份被发现了吧?
这不能吧?
崔仙玉自我反思,她觉得她藏得挺好的啊?没有大小姐做派,只有江湖做派,够豪爽!
“你是我的私人主簿,而且你知晓如何进宫面圣,想来对朝中之事,颇有些了解。”
“哎——”
崔仙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就是知道了?”
“当然。林英是丞相一派的人,是丞相和圣上举荐他,所以他才有了‘御前献艺’的资格。”
“丞相好像姓崔啊,真巧,和你一个姓!”
这话,姜钰说得轻飘飘的,却让崔仙玉的心打起了鼓。
她讪讪一笑,“你说,都是姓崔的,怎么人家就是宰相,而我是个跑江湖谋生的呢?说再多,都是命啊!”
姜钰心思还是在案子上,没接她的话。
“丞相可有政见不合之人?”
“多了去了。身居高位的,哪没有人使绊子。”
“我是想问,朝中可有和丞相分庭抗礼之人?”
“国师!”
姜钰听到这个回答,眼一眯,“我给你半个时辰,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知道的事。”
“我知道的也不多……”
崔仙玉大致和她介绍了朝中的情况。
当今圣上对万贵妃万千荣宠,曾有官员因看不惯圣上为万贵妃屡次逾越规矩,上奏折痛批万贵妃狐媚子,圣上因此大怒,下令诛其九族。
而赞美万贵妃的,都加官进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两相对比之下,所有人都明白万贵妃在圣上心中是何分量,都削尖脑袋讨好万贵妃。
上一年,国师费尽心思,在万贵妃的生辰宴上拔得头筹,风光无限。
哪怕是崔丞相,都要对国师低声下气。
因而,忍辱负重了一年的崔丞相,决心要在今年万贵妃的生辰宴上,一鸣惊人。
林英和十二名龟兹乐工,就是崔丞相额压箱之宝。
“但现今人死了,崔丞相怕是要头疼死咯。”崔仙玉补充道。
“又是国师。”
姜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裴如燕的复仇,还未结束!
国师,应该就是裴如燕的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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