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没有注意,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青紫色衣衫束手而立,正是姜府“原来的”嫡长女姜如葵,在她的身旁站着的是一个容貌不起眼的瘦削婢女。
婢女态度恭谨地低着头,说出的话却十分尖刻,“女郎,您也看到了,那个阿涂一回来,便夺走了您的嫡长女的位置。从此以后人家说起您来,便只是姜氏二房的嫡女!”
“也说不上夺走吧,她生在姜氏长房,本就是嫡长女。”姜如葵神色淡淡的。
婢女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二老爷也真是,怎可把姜氏的财富大半都给一个小女郎呢?似乎完全没考虑过您和丹儿女郎。”
“不给她?难道给你不成么?”姜如葵斜睨了她一眼。
婢女一噎,不甘心地小声说道:“即便您不在意那如山的财富都归她所有,那郎君呢?女郎,恕奴婢多嘴,她刚回来便如此,以后恐怕人人只知姜氏阿涂,再无人记得姜氏如葵了。”
听到这话,姜如葵一贯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也是再无一丝笑意,点头应道:“是啊,刚开始便如此,以后更是不知要如何呢?”
婢女见她如此说,又打起了精神进言道:“女郎,我们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下去了。您看,崔氏女郎的邀约我们要不要??”
姜如葵神色莫名地看了婢女一眼。
婢女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赶忙收起来脸上的得意,头越发地低了。
好半晌,姜如葵才沉吟着说道:“好,你去给她回个信吧,就说我答应见她了。”
婢女眼睛一亮,立刻欢喜地应道:“是。”
看着婢女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姜如葵的眸色更冷,低声说道:“是你先招惹我的,那便不要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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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涂倚靠在榻上边吃着瓜子边看碧桃在一堆衣衫中比来比去,她已经为阿涂挑了一个时辰的衣裳首饰了。见她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阿涂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碧桃,你再挑下去,咱们可就要迟了。”
碧桃眉毛都皱到了一起,不满地嘟囔道:“女郎的衣裳还都是从南川带来的,现在女郎作为姜氏的家主再穿南川的服侍总归有些不合适了。”
阿涂点点头,“碧桃真细心。前几日二婶不是让人定制了好些衣裳么?裁缝还没送来么?“
碧桃叹了口气:“送是送来了,可是裁缝进府之前先去回禀了二夫人,恰巧碰到了如葵女郎。她看了那些衣裳,说是够不上家主的规格,命裁缝拿回去改了。”
阿涂望着园中的瀑布,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碧桃看着手上的两件深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青色织金的。这件虽然还是南川的样式,总归是低调了些,希望今日没人留意这个吧。
因为姜涂重归对姜氏族人来说是件幸事,所以今日姜二夫人特意带着如葵姐妹和阿涂一起去灵光寺还愿。
灵光寺是丹阳城郊的一处寺庙。
传说一对夫妇多年未孕,婆母为此没少责难妇人。妇人的夫君又是个愚孝之人,每每偏袒其母,妇人心中委屈,便常坐在跑去寺庙旁边的溪边垂泪。村里人虽怜其无辜,可无奈其婆母泼辣,并无一人敢劝。
可能是妇人太过可怜,某天她在溪水边上哭累了就睡着了,睡梦中梦到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指引她们夫妇来灵光寺拜神,归家后不久其娘子便有了身孕,不到一年,竟然生了一对麟儿。自此婆母也不再责备于她来,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灵光寺也从此声名大振,香火逐渐旺盛了起来。
阿涂一路听着碧桃给她讲灵光寺的由来,一路饶有兴致的看车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致。
碧桃好奇问道:“女郎在看什么?”
阿涂:“山路。”
“山路有什么好看的?”碧桃探头看了一会儿,不解地说道。
阿涂望着前面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姜二夫人和如葵姐妹。
阿涂:“我在想,我幼年时可能也陪母亲走过这条路呢。”
碧桃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伤情的模样,便也放心地开口问道:“女郎可还记得夫人的样貌?”
阿涂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曾梦见过母亲,可是却始终不见其样貌。”
碧桃虽是奴婢,却是二公子府的家生子,自幼是和父母弟弟一起和睦生活在一起的。她实在是想不出,女郎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该是怎样的无助。
就在碧桃不知道说什么好之时,阿涂忽然神色一凛,低声嘱咐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去,听到了没?”
“是!”碧桃虽然不知缘由,还是本能地答应道。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马车就忽然就停了下来。
车夫站在下方向着车里禀告道:“家主,马车坏了,得修好才能继续赶路了。”
姜涂并没做声,只让碧桃回了句,“尽快修吧,不要误了吉时。”
车夫回去鼓捣了一会儿,又回来说道:“家主,马车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了,为了避免误了吉时,还请家主委屈下,下车和夫人女郎们挤在一辆马车中。”
事已至此,阿涂也只好下了马车,但把碧桃仍旧留在了马车之内。
姜二夫人几人也发现了后面的异常,早已经停下了马车等待。
丹儿从车窗把头钻了出来,向着阿涂挥手道:“阿涂,快来。”她一直以为阿涂是妹妹,最近才得知阿涂竟然比她还大个一两月,她又多了个姐姐。只是对此她不怎么愿意承认罢了,所以平常她还是直接阿涂的名字。
姜二夫人和姜如葵也掀了车帘对着阿涂招呼着。
早秋的风带着热浪吹来,吹得人昏昏欲睡,树上的蝉早已经不叫了,此时路上只有他们一个车队,周围异常的安静,阿涂姿态慵懒地抬腿向前走去。
就在她迈步之时,跟在她身后的车夫忽然一改刚才的恭谨,一脸凶恶地从袖口内拿出一把匕首向前刺去。
变数发生在顷刻之间,丹儿率先发现了异常,立刻大声喊道:“小心!”
车夫本以为这么近的距离定然一击即中,没想到阿涂忽然向左侧快速迈了几步,然后又斜向右方迈了几步,轻轻松松地便躲过了他的刺杀。他哪里知道,阿涂虽然不懂武功,对于五行八卦却甚是熟稔,尤其是来了中原之后,她更是苦练逃生之术,如今自保已是无甚问题了。
虽然车夫不懂五行八卦之术,也意识到了不对,当下也不恋战,立刻以指为笛长啸一声,很快更多的黑衣人跳了出来。他们将阿涂团团围在了中间。
姜氏的随从此刻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拔刀出来应战。一时间,尘烟四起,刀剑相撞之声响彻整个山路。只可惜今日本来就是出来礼佛的,姜氏带的随从更多是跑腿的小厮,面对黑衣人到底是落了下风。众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么下去,必败无疑。
就在姜氏眼看就要落败之时,又有一队人马冒了出来。只见他们身着黑甲步伐矫健一看便知训练有素。有了他们的加入,局势瞬间反转,之前的黑衣人很快败下阵来。一批批的黑衣人倒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两个头目被当作活口留了下来。
其中那个车夫打扮之人被两个黑甲兵押到了阿涂身前。
阿涂望着车夫,平静地问道:“你不是姜府之人,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车夫冷哼一声,并不做声。
阿涂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眼神轻蔑地说道:“不想说啊,那就算了,杀了吧。”
听到这话,车夫打扮的人虽然惊恐但还是闭嘴不言。一旁的的另一个头目看着阿涂的表情却被吓得尿了裤子。没想到这个女郎年纪如此轻,却张口便是要人性命。
车夫打扮的人还梗着脖子,他知道谈判总得有来有往的,此刻他越早开了口,一会儿越是没了谈判的筹码,至于这女郎开口便要杀了他,他却是不信的。一个小女郎,估计流血都没怎么见过吧,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唬人的招数罢了。
想到这里他还鄙夷地看了一旁的头目,心里骂道:“呸,真给老子丢人,就这么个草包,怎么当上的头目......”
他心里还在骂着,却忽然觉得自己梗着的脖子一凉,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是怎么了?我的头怎么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到最后他还没想明白,不过他也没机会想明白了。
看着假车夫被砍下头的脖子汩汩冒着鲜血,唯一活着的头目的腿更加软了,他吓得大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谁要害你,不要,不要杀我!”
阿涂点点头,“嗯,说吧。”
头目此刻晕乎乎地,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见阿涂被血腥味儿熏得有些不耐烦,碧桃赶紧替她问道:“是谁?”
头目:“噢噢噢,是,是住在向府之内的崔夫人。”
“哦,是她啊。”阿涂没有一点儿意外,“我还没空找她麻烦,她却送上门来,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此地血腥味道甚重,闻着难闻的气味让她愈发烦躁。于是直接命令黑甲卫的首领道:“把人带回去,严加审问。”
黑甲卫首领:“是。”
处理完这些,阿涂才登上了姜二夫人的马车。
看着姿态优雅坐着的阿涂,丹儿一阵恍惚,“刚才阿涂是下令砍了那人的头吧?“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刚才如女罗刹一般杀伐果断之人和眼前举止得体的贵女竟然是同一人。
甚至连姜二夫人都被刚才的情形骇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对阿涂说道:“那个,阿涂,刚才,你没事儿吧。”她想问:你没吓到吧?可是见她刚才那样子,实在是不像吓到的样子。
阿涂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我无事,倒是我考虑不周,恐吓到婶母,如葵阿姐和丹儿妹妹了。”
姜如葵看着她经过如此大事,竟无一丝惊吓,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佩服。看着马车后跟着那队黑甲卫,又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二公子竟然把随身的黑甲卫都给了她,还真是......”
虽然经过了一番折腾,几人最终还是按照吉时进了寺庙。
阿涂不喜拜佛,便让姜二夫人母女前去参拜,自己则带着碧桃去了寺庙后园准备随便逛逛。
后园种了不少花木,又有一方池塘,比起山脚可凉爽多了。正当阿涂坐在池塘边上逗弄锦鲤之时,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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