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府芙蓉阁是离端阳郡主所居之处最近的院子,现在是陈莬备嫁之所。
“本来陈氏在丹阳也有一处别院,但是因为常年没住人了,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姨母说风林氏人气足,风水也是极好的,说是在这里出嫁对我有好处。”陈莬边解释边把阿涂引到了自己房内。
陈莬的院子很是宽绰,虽不似姜氏无处不精,却也颇为雅致,院内靠近紫藤的凉亭下放置了软榻,摆了了小几,几案上放着香炉,针凿纱绷等物,纱绷上绣着一副未完成的荷花。见阿涂望去,陈莬尴尬地一笑,“你知道我的,并不擅长这些,就这些还是我在南川绣的。”
阿涂在榻上坐下,认真地端详了下,然后中肯地点评道:“确实不精。”
“诶?你都不宽慰我下?”陈莬气鼓鼓地说道。
阿涂笑道:“我若说你这绣品天下仅有,价比千金,怕是针织娘娘该托梦骂我了。”
陈莬也噗嗤一笑,“你不肯哄哄我便罢了,扯针织娘娘干嘛?也不怕麻烦娘娘。”
阿涂:“哈哈哈,是是是,我错了,陈氏阿莬的绣品质朴出尘,是我俗了。”
看着笑呵呵玩闹的阿涂,陈莬心里也松快不少,她对着阿涂说道:“阿涂,我听说了你继任家主的事了。”
“哦。”阿涂神色淡了些。
陈莬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别光哦,赶快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我还以为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呢。”
阿涂:“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啊?我呢,现在是姜氏家主了,你如果有想要的,尽可以告诉我,我定能帮你办到。”她边说边把纱绷上的针拿起来绣了几针。
谁料几针下去,原本上算稚拙的荷花立刻惨不忍睹。看着自己绣得比阿莬还难看一些,赶紧讪讪地住了手。
陈莬见自己辛苦几个月的成果被她毁了,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绣品才开口问道:“办什么?取消婚约么?”
阿涂笑嘻嘻地说道:“可以呀,你舍得么?”
陈莬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嗯,不舍得。”
阿涂脸上的笑僵了下,片刻后她才又开口问道:“我在南川时寄给你的信你可收到了?”
陈莬摇了摇头:“没有,但是阿枳堂姐告诉我了信的内容了。”
阿涂没有接话,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我也知道,公子漾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夫君人选,可是......”
自阿涂入府,风林隐便得了消息,知道她来了芙蓉阁立刻放下手上的事飞奔了过来。刚走到院门前便听到这个对话,一时也不好进去了,只好在门外不远处等着她们先聊完。
看陈莬提起公子漾时难得的红了脸,阿涂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不好再劝什么。
“如果,有一日你若悔了,一定要来找我。”想了想,她又说道。
陈莬:“真有那日,找你,你能作甚?”
阿涂歪着脑袋想了下,说道:“我让丹儿把小倌馆里最好的郎君让给你。”
风林隐自幼习武,即便站的远些,这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听到这阿涂这话,他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骂道:“你可真大方啊。”
看着主子一脸的铁青,他身旁的卫斐则是努力地捂紧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注意,大笑声就传了进去。
“哎,你还没嫁人,知不知羞啊?!”陈莬听她这话,脸越发地红了。
阿涂撇嘴道:“明明是你想歪了才是。”
陈莬歪头无语道:“哎,我有机会定要说说丹儿,都教了你些什么?!”
“自然是教我什么样的郎君最好看啊?”阿涂笑呵呵地逗她。
“你快闭嘴吧,让人知道未来的离王妃去过小倌馆,你可能没事,那些小倌可就倒霉了。”陈莬白她一眼。
阿涂:“哎?你还说没去过,怎么还没见到人就心疼上那些小倌了?”
陈莬:“......”
两人久未相见,本来陈莬还以为阿涂会因为姜氏与风林氏的龃龉而对自己生疏,没想到她待自己还是一如既往。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日前来便是因为不放心我么?”
阿涂挑眉笑道:“自然啊,我说过,可惜我不是郎君不能娶你。不然我今日定然不顾一切地把你带走。”
门外的风林隐脸色更黑了,卫斐忍笑忍得更痛苦了,整个表情都扭曲了。
本来以为她这话定然会惹得陈莬一顿笑骂。没想到,听到她如此说,陈莬反而沉默了。
阿涂:“阿莬,我是开玩笑的......”
陈莬望了眼窗外,幽幽地问道:“如果,以后我真的后悔了,你会带我走么?”
阿涂抬头看去,零散的阳光照在陈莬脸上,衬得她愈发迷惘。
“好。”随着阿涂的应声,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看着阿涂的笑颜,陈莬忍不住想:“如此颜色,真的要属于离公子了么?”心里想着,嘴上不自觉地问了出来:“阿涂,你当真要嫁给离公子么?”
阿涂歪了歪脑袋,淘气道:“怎么?许你嫁给别的郎君,不许我也嫁人么?”
陈莬不理会她的玩闹,认真地说道:“阿涂,如果我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嫁得如意,我希望那人是你。”她扭头望向院子踱步的孔雀,轻声说道:“我原以为我幼年被父母放弃是最惨的那个,却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惨一些。既如此,我想把我剩下的运气都给你,换你能得良人相护一生。”
阿涂没想过,陈莬会如此想,一时又感动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良久的沉默着,软榻上偶有蜻蜓飞过,在两人的心尖都点起一阵涟漪。
芙蓉阁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湖里的莲花早已经谢了,只剩下翠绿的莲叶层层叠叠地覆满了湖面,锦鲤游戏期间,间或露出一点儿鱼尾。湖水之畔水榭长廊相连,那个多日未见的郎君就等在最大的水榭里。
见自己久候之人终于出来了,风林隐忙快步走了过来,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看着那个俊朗郎君朝自己走来,阿涂一阵恍惚,明明才几日未见,却觉得似乎隔了很久。缓了缓心神,她微微行了一礼道:“风林家主。”
风林隐脸上的笑僵了下,在离阿涂几步之远站定,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郎。半晌,他低垂下眼眸轻声道:“你如此唤我,我竟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了。我是该叫你姜涂呢还是叫你姜家主呢?”
阿涂:“风林家主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如没别的事,阿涂先告辞了。”说完便抬腿迈步,准备从他身侧绕过去。
就在两人马上要擦肩而过时,阿涂的胳膊忽然被身边之人拽住了。
她低头看着风林隐拽住的手,问道:“风林家主这是何意?”
“听闻,你答应了离公子的婚约,可是真的?”风林隐声音有些许酸涩。
“是。”阿涂点头。
被她不在意的样子所恼,风林隐皱眉问道:“你可曾想过他为何一定要娶你?”
阿涂:“不曾。”
风林隐耐着性子解释道:“离公子母族势弱,也少朝臣支持,他早已经是宫里的弃子。世人皆知等王后诞下子嗣,他便会被发配到边疆,自此与王位无缘。可是有了你就不一样了,你若肯嫁他,他便算是得了姜氏的支持,有了与王后抗衡的资格。他不是心悦于你,你明白了么?”
阿涂抬头看他,平静地问道:“那又如何?”
风林隐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上升的火气,继续温声劝道:“即便你怨恨风林氏,怨恨我,也不该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做筹码。世家中人,无一人是傻子。你应了这个婚事,便是向天下人说明了你要护着离公子。那样,便是公开与向氏作对。阿涂,姜氏韬光养晦多年,如今也会被卷入旋涡之中。这当真是你想要的么?”
阿涂嘲讽地笑了下,“懂谋略擅纵横,难怪风林家主能统领六大世家。”
风林隐恼怒地喝道:“阿涂!”
阿涂:“风林家主!你不是早知道了么?这便是我要的。”
风林隐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阿涂,一时有些怔愣。呆呆地看着她微昂着的下巴说道:“我说过所有沾染有狐一族鲜血的人,我都不会放过。顾念我们过往的那段情谊,我先留风林氏一段时间,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我便就此罢了。”
看着她的眼中的恨意,风林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担忧地问道:“你想利用离公子对付向氏?”当初有狐灭族,风林隐之父为主将,副将是向氏家主。加之出身向氏崔夫人多次加害于她,所以她这是准备新旧账一起算了。
想明白关节,他赶紧劝道:“阿涂,你听我说,向氏在离晋根基深远,且向氏家主心机深沉,又深得王上器重。他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人。”
阿涂听他这话,心中愈加烦闷,“风林家主这是在担心曾经的姻亲么?”
看着她眼中的怒火,风林隐忽地笑了:“阿涂,你这话会让我觉得你也没那么不在意我。”
阿涂听他这话,紧紧地抿上了嘴巴,立刻别过了头不再看他。
风林隐沉声道:“阿涂,如果有狐一族真的是无辜枉死,家父欠你的我来还。但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你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
阿涂正要说话,便听到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阿涂如今名义上是未来的离王妃,为了避免她被人传闲话,风林隐赶紧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
离了他的束缚,阿涂赶忙走到了几步之外。
一个穿着橘色深衣的女郎走了过来,对着风林隐行温柔地说道:“阿隐,姨母请您过去一趟。”然后又看向阿涂说道:“阿涂,好久不见了。”
看到她出现在风林隐身边,还有她望着风林隐的仰慕眼神,阿涂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刚因风林隐的恳切而软化的心又硬了几分。
她扯出一个傲慢的笑,说道:“崔少夫人叫错了,你该唤我姜家主。”说完随即利落地转身离去。
风林隐本能得想追出去,但看到陈枳还等在旁边,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身向端阳郡主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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