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垂死

傍晚,向府后院。

一个清瘦的婢女跟在主子身后,轻声劝着:“女郎,大夫人不喜你去姑奶奶的房中。您这么违背她的意思,让大夫人知道了,会被责骂的。”

并不理会婢女的劝阻,向姣径直往前走。婢女心里着急,又怕被人看见,只好边小步跟向姣在后面,边小声劝着。

向姣被烦得不行,忽然停住脚步,低声喝道:“你若怕母亲责备就先回去,我自己去便是。”

婢女神色哀凄地跪地祈求道:“女郎,求求你了,此事若被发现了,我也活不成了。”

向姣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若再拦我,不等母亲,我就可以直接发卖了你。”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哀哀哭泣的婢女。

听着自幼陪自己长大的婢女如此伤心,向姣心中也有一丝愧疚。如搁在平时,她也不是完全听不进劝。可是现如今姑母都这样了,她又怎能不去探望。

不同其他院子,崔夫人所在观雪院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但是即便这样,刚进院子阿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血腥气。

“姑母?!”随着床帘被掀开,向姣惊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她来之前,便已经听说崔大夫人现在很不好,可是见到她如今的样子还是吓到了。她本以为如姑母这般的贵夫人,即便病了,也最多是消瘦些。那成想,她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女郎无事吧?”鲁婆子从门外归来,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向姣,赶紧快跑几步把她扶了起来。

向姣指着纱帐问道:“媪,我姑母她怎么......”

鲁婆子叹了口气说道:“换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查出怎么回事。药也吃了不知道多少副了,还是不见好。女郎还是上前去看看夫人吧。她想必也是极思念女郎的。”

“啊,不不不,我还有有些事,回头再来看姑母。”话没说完,向姣就跌跌撞撞地逃一般的跑出去了。

看着向姣见鬼一般的模样,鲁婆子关好门后立刻沉下了脸。她慢慢走到催大夫人的床前,一把掀开了床帏。

床上之人一直在黑暗中,此刻她见床帏被拉开,惊恐地想抢过来重新拉上。

鲁婆子一把把她推回了床上,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满眼都是厌恶,张口嘲讽道:“怎么,夫人你也知道知道现在自己见不得人么?”

没错儿,床上就是曾经尊贵无比的崔大夫人,只是如今,她再没了之前尊贵。可以说,如今的她活得甚至不如向府内的一条狗。

被推回去的崔夫人狼狈的喘着粗气,她本能地想瞪向鲁婆子,但是看着她高高抬起的手,又瑟缩回了床脚。

只见曾经丰腴的贵夫人,如今瘦的只有一把骨头,骨头上勉强挂着一层青黑色的皮,曾经浓密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只剩下不长的几十根白发挂着头上。她的手无力地耷拉在手腕上,显然手筋已断,口中不断发出了嘶呵之声,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已经哑了。

鲁婆子从旁边端来一碗药,冷冷地说道:“夫人,该吃药了。”

看着婆子拿着药碗逼近自己,崔夫人努力地摇晃着头,想躲开那晚会要了自己命的毒药。

没错儿,鲁婆子手上端着的是一碗慢性毒药。

事情还得从一月前公子漾的成婚礼说起。

婚礼前,崔明月从宫里出来同崔夫人密聊了很久。之后,婚礼当日崔夫人便安排鲁婆子的养女春兰去寻了阿涂,打算在那日毁了她的名节然后再杀了她。

本来想着哪怕不能得手,也能拉她入泥沼,让她再难在世家之中立足。她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只要阿涂与那贼汉子被关在了一处,便由春兰喊来贵夫人们,纵然她有百口也难辨。

只是没成想,那女郎着实凶狠,竟然干脆利落的直接杀了那贼汉子毁了春兰,让他们无法栽赃。虽然事后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向夫人也没过多为难她们。可是春兰却......

直到把药灌完后,鲁婆子才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她仔细地擦干崔夫人嘴角的药渍。然后晃着手上的帕子说道:“夫人可记得这帕子?这还是你赏给春兰的呢,她可喜欢了,整日放在身上。她被打死那天也是死死地攥在手里,是我求了埋葬她的管家,才拿回了了这方帕子。”她指着帕子的一角说道:“夫人,你是不知道,这帕子当时都是血,我洗了好久才洗干净了。你看,现在是不是和新的一样?”

听到这帕子是从死人手里拿来的,崔夫人立刻爬到了床脚,她想吐。可是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除了这一碗加了慢毒的药,她已经一日未曾进食了,又哪里吐得出来。

鲁婆子见她居然敢吐,立刻一把薅过她所剩不多的头发,一巴掌拍到她脸上,然后厉声道:“ 夫人,看来你还记得春兰啊。你不是说她去庄子上了么?这么害怕做什么?“

崔夫人努力嘶吼着想引来人,可是她哑了,发出的声音穿不过向府厚厚的楠木门。而且,就算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在意了,哪怕是那个曾经疼爱女儿的向老夫人。

自从有次老夫人见到她这副模样后,便直接吓得晕倒了,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向府的其他人见老夫人都不提这个女儿了,就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了。除了这个傻乎乎的向氏阿姣,这院子已经快一个月没进来过其他人了。

自那日婚礼后,崔夫人便病了,一开始是浑身起了疹子,再然后就是血肉迅速的干瘪下去,到后来头发也几乎掉光了。那时候她还是能说话的,她在府中日夜咒骂那女郎,搅得向府不得安宁。所以某天,向氏家主贴身的管家找来了鲁婆子。

管家:“鲁媪,为了向府的安宁,这个药你崔夫人吃了吧。”

鲁婆子当时吓坏了,并不敢应承。

后来管家告诉了她一件事:“向夫人并没想打死春兰,她那种优柔的性子干不出如此狠绝的事。那春兰是怎么死得,你明白了么?”

管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鲁婆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崔夫人为了把她自己摘干净,才命人杀了春兰以绝后患。没错儿,她就是那种狠毒的妇人。为了自己能够回向府,她不惜下毒杀了自己的夫君。杀一个婢女,她又有何不敢的。

但是即便如此,在下药之前,鲁婆子还是问了崔夫人,自己女儿去哪儿了。但是崔夫人只是不耐烦的答道:“去乡下庄子了。”

“呵,乡下庄子!”一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最后竟然直接被扔在了乱葬岗。而自己尽心尽力伺候了几十年的夫人呢?她却面不改色的说是她的恩典,说她救了自己女儿。

一想到女儿的惨状,鲁婆子不仅把哑药喂给了崔夫人,更是在她哑了之后挑断了她的手筋。跟了崔夫人几十年了,做事缜密她还是学会了的。那双手留着干嘛?让她写信告诉向老夫人么?

鲁婆子抓起崔夫人的手泡在滚烫的牛奶中,青黑色的皮肤在乳白的牛奶中显得十分滑稽。她轻声叹道:“真是可惜,这双曾保养得宜,插花弄琴的手,再也没机会碰那些雅事了。”

崔夫人被烫得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鲁婆子一把按住,她红着眼恶狠狠地问道:“夫人啊,凭什么你跟那个女郎作对,要搭进去我的女儿呢?!”

后者此时正疼得嘶吼,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听到她也回答不了。崔夫人心里也是十分不解:鲁婆子跟了自己半辈子了,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为了个养女就如此背叛自己。

见崔夫人不挣扎了,鲁婆子继续给她拿着牛奶泡手,就如之前的几十年一样,细致,温柔。

泡完手后,她把崔夫人的手放在那方帕子上,边轻轻按揉着,边说道:“夫人啊,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都不算是个人。但是即便我们是条狗,也是个活物儿。只要是活物儿,就长了心。长了心被伤了,就会疼啊。所以即便是狗,我也要咬上一口。不论是你,还是她!”

崔夫人看着癫狂的鲁婆子,一脸的惊恐。这一个月以来,她虽然是不是虐待自己,但是都没如今日一般说这么话。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那便是不打算留她性命了。

鲁婆子和崔夫人相伴几十年,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知道彼此的意思。所以鲁婆子也看懂了崔夫人的恐惧,她伸手帮崔夫人理了理乱糟糟的白发,然后说道:“你也别挣扎了,这是最后一副药了,过了今晚,你就能亲自去给我女儿道歉了。“

今夜无月,乌云厚厚地堆积着,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腥味,一场大雨随时要来。

鲁婆子没有像平时那样留崔夫人一个人自生自灭,而是陪在她身边,一字一句地讲她心中的怨恨,讲向府众人对她的嫌弃。

“夫人,你放心,这世上已经没了在意你之人。你亲生的儿子已经被那女郎杀了,老爷已经被你亲手毒杀了。你的母亲,向老夫人虽然疼你,可是为了向氏她也不能再和你这样的毒妇有任何瓜葛。

至于向氏家主,大约巴不得你早点儿死呢。毕竟当初他便是为了崔氏的家产,才答应你回来的。如今该拿到手的他都已经得了,你便没什么作用了。怎么,你总不会以为你那个没血缘的兄长,真是为了心疼你,才接你回来的吧。哈哈哈哈,我的夫人啊,你可是太蠢了。如果老爷还在,你现在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一句一句地言语似刀一样扎在崔夫人身上,她的眼神越来越绝望,一滴泪无声的低落。不知道是为了她那被毒杀的夫君,还是为了过往的风光日子。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直到闭眼之前,崔夫人都在想着,”如果没有遇到那女郎,这一切也许不会发生吧......”

崔夫人死在十月最后一日,那日大雨倾盆,连下了十日。因为大雨不能发丧,最后只草草一副薄棺埋了。

消息传到姜府的时候,阿涂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在她眼里,此人早该死了。

风林隐是在几天后知道了崔夫人的死讯。

听完卫斐的描述,他沉思了很久,才开口吩咐道:“去查查,是何人动得手。”他虽然如此说着,心底里确实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知道是谁的,不是么?”

卫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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