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众人也慢慢散了。篝火旁只剩下阿涂和顾惜二人,眼看篝火眼看燃到了尽头,顾惜又从一旁的柴垛上拿下几根木头扔进了火盆中,本来马上要熄灭的篝火立刻又重新熊熊燃了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阿涂不解地问道:“不回去么?”
顾惜转身看她,眼中笑意盈盈,“要不要一起观星?”
“好啊。”听到这个提议,阿涂也欣喜。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观星,可是漫漫长夜总是难免孤寂,有人陪着当然是最好了。
阿涂对着一旁托腮打瞌睡的碧桃说道:“碧桃,咱们今晚不回了,你去寻阿生娘,在她住一晚吧?”
“哦,好。”碧桃迷迷糊糊地应了,然后忽然又反应了过来,她一走这里就只剩下女郎和司命大人了,“要不,奴婢还是在这里陪女郎吧?”
阿涂:“不用,你去吧。”
碧桃还想说什么,却见司命大人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她浑身一激灵,立刻改口道:“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呜呜呜,司命大人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着碧桃的反应,阿涂不禁感慨道:“大人确实威严........”
顾惜:“凝神观星。”
阿涂“哦”了一声后,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又不是师傅,自己这么听他的话干嘛?
两人并排而立,看着浩瀚星辰,祈求从中窥得一二玄机。
两个时辰后,顾惜脸色凝重地开口问道:“看到了么?”
阿涂扭头看他,干涩地开口:“所以不是我看错了,对么?”
顾惜:“嗯。”
阿涂:“火犯守角,大灾大祸,黎民涂炭之兆。”
顾惜:“嗯。”
阿涂:“月前那次你也看到了么?”
顾惜依旧点头。
阿涂低声道:“我还希望是我看错了.....”
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如果他们所看到星象真的应验,整个中原百姓都会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那就真的太糟了!
一夜的观星让阿涂体力耗尽了,等回到姜府时已经困得不行了。
看着顾惜搀着她下了马车,等了她一晚上的白泽直接黑了脸。他快步上前,从顾惜手中一把把人抢了过来,“不劳大人。”
顾惜倒是没在意他的无礼,只笑着说道:“那就拜托二公子了,告辞。”
白泽:“请。”
阿涂伸出一只手朝着顾惜摇了摇算作告别,然后就被白泽一把拖着进了门。
阿涂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打着哈欠说道:“师兄,昨晚太累了,我先去睡会儿哈.....”
“是么?”
白泽一把把她刚打开一条缝的门又重新拍上了,用身体把人困在木门和胳膊之间,他语带威胁地问道:“昨晚干什么去了搞得这么累了?”
此时,天刚微微亮,阿涂正困得迷迷糊糊,被人拦着不让睡觉也有点儿恼了,“还能干嘛?自然是替你观星啊?!你让开,我要睡觉。”说完又用身体猛地朝着他撞过来。
白泽没想到她居然会撞自己,一时没注意,竟然被她直接撞开了。
清除了眼前的障碍,阿涂利落地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咣”地一声,门又当着他的面被用力甩上了。
白泽还没被人如此当面摔过门,直接气笑了,“行,胆子果真是大了!”
此时才追上来的碧桃看着眼前的一幕,尴尬地直接用手捂住了双眼,心道:“女郎,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啊?”
已经摊在床上阿涂自然不知道门外两人的心情,一沾床便睡得昏天黑地。
*****
离晋王宫,云春宫。
曾经的宫婢春蕊现在的蕊姬,正细心地帮离晋王梳理着头发。
这阵子,离晋王对她很是恩宠,不仅夜夜宿云春宫,连午睡也搬到了这里。同样是年轻的女郎,在王后身边,望着她如花的容颜,离晋王只会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可是在蕊姬这里,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年轻的少年郎。
“王上,今日可要戴冠?”蕊姬的声音在离晋王身后柔柔地响起。
离晋王:“不必了,今日左右无事,便轻松些吧,那金冠压得我头疼。”
蕊姬:“嗯。王上头戴金冠英武无敌,但是蕊姬更喜欢王上不戴冠的模样。”
离晋王笑问:“哦?为何?”
蕊姬:“大王不戴冠时,让人更生亲近,仿佛就是寻常夫妻一般。”
离晋王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沉吟道:“寻常夫妻么?”
觉察到他的神色变化,蕊姬立刻跪了下来,紧张地解释道:“是蕊姬僭越了,请王上责罚。”
离晋王再次大笑道:“你有这个心思我很高兴,这没什么僭越的,快起来吧。”
蕊姬:“是。”
看王上不仅不怪罪,还颇为高兴,殿内的气氛重新恢复了热闹。一旁的小宫婢也笑着说道:“果然这身黄袍最衬咱们王上的英姿。外面那些人见了,看还敢不敢乱说话。”
“住口!”蕊姬脸色发白,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她重新跪了下去,“王上,是我对宫婢属于管教......”
小宫婢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也跟着跪了下来。瞬间,殿内除了离晋王还坐着,其他人都跪到了地上。
离晋王眼神阴鸷地盯着小宫婢,冷声问道:“外面乱说什么了?”
小宫婢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她不回话,离晋王更为恼怒,厉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看她说还是不说!”
“王上饶命”小宫婢奋力挣脱开宫侍的钳制,大声哭喊道,“我说,我说.....”
李宫正看她哭得可怜,也帮腔道:“还不快说!”
“是是是。”小宫婢连脸上的眼泪都没敢擦,低着头说道:“宫里前阵子在传宫外的歌谣,说,说是.......”
见她吞吞吐吐地,李宫正再次提高了嗓音,喝道:“说什么?你干脆点儿!”
小宫婢闭了闭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一股脑地说道:“宫外都在传一个歌谣,乌云散,明月出,问月何所处,半晌不见阳。”
李宫正皱眉道:“这歌谣怎么了?”
离晋王一字一句咬牙说道:“乌云散,明月出,问月何所处,半晌不见阳。好啊,好一个半晌不见阳!”
地上跪着的人,听得懂的,没听懂的,都把头低得更低了。再蠢的人也知道此时王上的心情恐怕是糟透了,没人有胆子再这个时候惹他不痛快。
除了......
一个小宫侍急急地跑了进来,禀告道:“王上,王后身边的女官来报,说是午后午后王后娘娘忽然身体不适.......”
离晋王此时正在气头上,他随手抓了几案上的茶杯砸了过去,“身体不适就去找医正!过来与我说有什么用?难道我要亲自去伺候么?!”
小宫侍的头被茶杯砸了个血窟窿,但是想到王后娘娘的模样,还是忍着疼禀告道:“王上,去看看王后娘娘吧,医正说小公子......”
“什么小公子?”想到歌谣中的明月所指的便是这个小公子,离晋王更为愤怒,“宫正!把大司命请过来。”
李宫正:“是。”
顾惜赶到云春宫的时候,离晋王已经冷静下来了。宫内连个小宫婢都知道的事儿,他这个君王却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向氏的手伸得有多长。
看到顾惜到了,离晋王才慢慢开口问道:“顾惜,听说王后找你帮小公子测过命。”
顾惜:“是。” 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离晋王:“小公子是何命格?”
顾惜:“王后腹中的天命之子,运势极好,除了父母命格有缺。”
离晋王:“父母命格有缺是何意?”
顾惜:“此子命格奇高,所谓水至满则溢,命格也一样。他的命格过高,有损父母。”
离晋王:“你是说他克父母?”
顾惜:“是。”
离晋王:“那是克父还是克母?”
顾惜:“这就不知了,也许克父,也许克母,也许父母具克。”
离晋王沉默了,他低头思忖了良久之后,才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阴沉着脸色喊道:“李宫正!”
李宫正立刻高声道:“老奴在。”
离晋王:“找个医正去给王后看看。另外吩咐下去,王后僭越,自今日起在幽禁宫中,宫内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后万万没想到,没有等来离晋王,却等来了封殿的宫侍。
崔明月和宫婢们站在殿门后苦苦哀求着宫侍,“大人,求求您帮忙和王上求求情,我们娘娘现在身体虚弱,不可封殿啊!”
宫侍们冷眼看着王后殿内平常高傲的宫婢们如今低声下气地求他们,不屑地说道:“这是王上的命令,女郎们若不服,也需等解封了再去王上面前告发咱们。封殿!”
“大人?!”
“大人?!”
宫婢们疯狂地拍打着门,想从中挤开一条缝。
“住口!再闹,就休怪我们不顾平时的情谊了!”门外的宫侍一边大声喊着,一把拔了身旁侍卫的刀。
咣当的拔刀声,让门后的宫婢们瞬间哑然了。随着一声落锁声,王后的宫殿被封了。
崔明月回头看了一眼与她一样胆怯的宫婢们,绝望地走回了内殿。
崔明月:“娘娘,王上刚才突然命令封殿。”
王后此时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着。
听到崔明月的禀告,她知道应该是离晋王听说了歌谣之事。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反应如此之大,竟然直接下令把她幽禁宫中。
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现在离晋王怎么想不是最重要的,怎么保住孩子才是。
崔明月也反应过来了,她对着一旁正在给王后针灸的医正问道:“小公子可还安全?”
医正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了下来,虽然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可以看出,答案并不是她们所期望的。
王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她心悦的,所以对于之前并没有期待,可是随着月份的增大,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在她的肚子里是一个有她骨血的孩子,一个她可以无条件依赖,可以陪她度过荒凉人生的孩子。
可是现在呢?老天竟连这个孩子也要夺走了么?
司命大人也说过,此子乃天命之子,怎么会?现在她还能切实感受到孩子在她腹中,他似乎还在动着,怎么就......
王后忍着剧痛开口说道:“医正,如果你能救活小公子,本宫重重有赏!”
医正:“是。” 虽然这么应着,但是他心里并没把握。也不知道王后娘娘这是吃了什么,明明已经快足月的胎儿,怎么就忽然如此了呢?
太阳落山之时,年老的医正颤抖着拔下了最后一针,“娘娘,已经施完针了.....”
“可是孩子能保住了?”王后和崔明月眼中都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医正艰难地开口:“娘娘,您还会再有孕的.......”
崔明月尖细着声音喊道:“你在胡说什么?!”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传了出来,崔明月颤抖着掀开了王后身上的被子一角。看到里面不断涌出的鲜血,她瞬间面如死灰......
她不敢置信地喊道:“娘娘?!”
王后惨然一笑,口中喃喃道:“我儿没了.......我儿没了......哈哈哈哈哈.......我儿没了.......明月.......我儿没了........”
“娘娘......”
“呜呜呜......娘娘.........
宫婢们跪倒一片,殿内压抑地哭声从门缝传出。
得了消息的宫侍飞奔着跑到了李宫侍跟前。
李宫正挥手让宫侍退下后,亲自把消息禀告给了离晋王。
离晋王听后,只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反而说道:“今晚留宿云春宫。”
李宫正:“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走在长长阴暗的甬道上,李宫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心里说道:“娘娘,你看着吧,那些挡了公子道的,我都会帮您一一清理了。那个位置,只能是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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