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皇城,云春宫内。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温暖如春,离晋王舒服惬意地窝在软榻上,任由蕊姬乖巧地帮他按摩。
“王上,尝尝这茶,是去年的雪水泡的。”按摩完,蕊姬净了双手,又奉上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离晋王浅尝了一口,立刻被带着梅雪香气的茶吸引了。他眯了眯眼睛,说道:“这茶,好多年未曾喝道了。”
蕊姬不明所以,“王上曾喝过此茶?”
离晋王:“嗯。离公子的生母,梅姬夫人最喜用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我以前在她那喝过此茶......”
蕊姬还是宫婢之时,就曾听宫里的人说过那位梅姬夫人。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尴尬,虽是离晋王的发妻却因出身寒微,在离晋王登基后,众臣不同意她为王后。最后离晋王只给了他一个夫人的位分。后来因为她自戕,离晋王大怒,从此更是没人敢提起她来。
如今离晋王忽然提起梅姬夫人,春蕊一时惶恐地不知道如何接好。
看着小白兔一般紧张惹人怜的蕊姬,离晋王眼中眸色更深,“像,实在是太像了。”
是的,如今的蕊姬和当年的梅姬夫人长得虽只有五六分相似,但是举手投足甚至神态却都像极了她。所以,离晋王才会一眼看上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宫婢。
蕊姬咬了咬下唇,试探着问道:“王上,可是想念梅姬夫人了?”
此话一出,殿内的宫婢宫侍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李宫正面色如常地站在一旁,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就在众人都以为蕊姬要被离晋王责骂之际,他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自她走后,就再也没人给我喝过这用雪水泡过的茶了。”
蕊姬:“王上也莫要伤怀,如今离公子越发稳重了,想来梅姬夫人也一定很是欣慰。”
离晋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你在深宫又是从何处得知阿离他稳重的?”
蕊姬似乎完全听不懂离晋王话中含义一般,坦率地答道:“宫里都这么说啊,还有他们都在说离公子越来越像王上了呢......”
离晋王:“像我?”
蕊姬点头:“嗯,前阵子我也看到离公子了,他的个头又高了一些,眉眼也长开了,样貌和王上十分相像呢。”
“阿项,你说我们的孩儿将来是会像你还是像我?” “如果是男儿,我还是希望他长得像你.....” “阿项,这是我们的孩儿你一定要善待他.....”
离晋王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乖顺的夫人了,没想到她玩笑的话他都还一一记得。只可惜,这些年自己终究有负她的嘱托了。
看着眼前相似的容颜,他的面色柔和了下来,他轻轻抚摸着蕊姬柔顺的头发,然后对着李宫正道:“说起来,我也多日未见阿离了,今晚把他喊过来一起用饭吧。”
李宫正立刻应道:“是。”
见小宫侍出去传旨,蕊姬又轻声说道:“王上,王后娘娘刚经历丧子之痛,实在不适宜幽禁,能否请王上开恩接触封禁?”
离晋王:“你怎么关心起这事儿来了?可是王后的人求到你这里来了?”
蕊姬诚实地点了点头,“向氏的阿姣女郎辗转求到我了这里。不过,我这么做,倒也不全是为了王后,而是想为王上分忧。”
离晋王:“此话怎讲?”
蕊姬:“阿姣女郎说向氏家主最近一直在联络各个世家,计划一起向王上求情。其中还有不少文人参与其中,我怕他们会惹王上烦心。”
离晋王看着李宫正问道:“可有此事?”
李宫正:“是,老奴也有所耳闻,只是想着向氏家主不似这么欺主之人,而且这也没有实据,老奴便想等查明白了再向王上禀告。”
离晋王:“呵!那你可查明白了?!”
李宫正擦了一把冷汗,“老奴查到向氏近日与风林氏,陈氏等氏族以及一些朝臣走动频繁.....但是并不敢确定他们在谋划什么.....”
离晋王眼神阴鸷:“还能谋划什么?他们这些世家不一直都是同气连枝的么?”当初他们也是这般逼死了梅姬。
见他变了脸色,殿内一片冷寂,无人敢再发一言。
半晌后,离晋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秘密召齐虎入宫.....”
李宫正一怔,齐虎在离晋掌管廷尉,手段狠辣,派出他就意味着王上已经不信赖向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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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林隐二人去姜府时扑了个空,却在跳出墙时意外遇到了刚刚返家的姜如葵。
他今日身穿了一身墨染白衣宽袍,从姜氏高高的墙上飘然而落,冰雪映衬下仿若神明。即便是不喜她的姜如葵看到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身皮囊确实不错。
姜如葵慢慢地走下马车,对着风林隐淡淡讥讽道:“想不到风林家主竟然有潜入他人府邸的癖好。”
风林隐也温和回道:“见过如葵女郎。我今日递了拜帖,怎奈姜府门槛太高,我求入不得,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理会他话中的暗讽,姜如葵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来寻阿涂所为何事?”
风林隐也不瞒她,“她中的蛊,我也已经有了解决之法,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听完他的办法后,姜如葵沉默半晌才道:“你果真愿意把蛊引到自己身上?”
风林隐:“自然。”
姜如葵:“即便那样你会没命?”
风林隐:“我自幼习武,总能比她抗得久些。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的,即便后来真的扛不住了,多活了这么久,也算不亏。”
姜如葵没想到他竟然能为她做到如此,不禁有些动容,“你若说的是真的,我或许可以帮忙。”
风林隐:“当真?”
姜如葵原话奉回,“自然。”
风林隐:“好,那多谢如葵女郎。”
眼看如葵就要迈入姜府,风林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以姜氏和风林氏如今的情况,你为何还愿意相帮?”
姜如葵转身深看了他一眼,“姜氏是商人起家,只要买卖有得赚,自然便能合作。不过......”她迟疑了下还是说道:“ 这笔买卖风林家主可想好了?注定亏本的买卖,你要做么?”
风林隐低声笑了下,“这笔买卖我不亏的,不过,先多谢如葵女郎了。”说完便带着卫斐转身离去了。
姜如葵看着二人的背影,皱着眉头对着身旁的婢女说道:“他怕不是个傻子吧?这怎么可能不亏?”
婢女:“女郎可真的要帮他?”
姜如葵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觉得呢?帮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婢女:“那您刚才为何那样说?”
姜如葵:“拖着他罢了.......好了,我这里不需要你,听说王后的宫禁解了,你把消息传给你那位主子吧,就说现在风林隐找到了解蛊之法,让她们尽快想办法吧。”
婢女屈身行礼后,便立刻急匆匆地走了。看着她如此着急,如葵脸上的嘲讽更甚。
等风林隐回了家,立刻觉察到了气氛有异。门房小厮们都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犯了错被主人责骂。等在二进门花廊处的管家见到是他回来了,立刻迎了过来,“家主,老家主请您去正堂。”
风林隐边朝着正堂走去边问管家,“祖父寻我所为何事?”
管家答道:“我也不知。”
风林隐:“那最近宫里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能让他祖父火急火燎地找他的,除了他誓死效忠的离晋王可没别人了。
管家:“这倒是还真有。前阵子城内疯传童谣说王后娘娘怀着的乃是天命之子,可是没多久娘娘就小产了,听说王上大为震怒,直接下令封了王后所在的宫殿。”
风林隐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就两个月前吧?”
风林隐心里愈发沉重,“三个月前阿涂参加宫宴中毒,昏迷一月清醒,两月正好是她醒来之后。那这些会是她做的么?”
“祖父。”待进了正堂,风林隐先朝着上首坐着的祖父请了安,然后又对着两侧的长辈温声道:“二叔,三叔。”
风林竹正率先发难:“阿隐,你这阵子跑去哪里了?怎么族中怎么寻你都寻不到?”
风林隐不答反问:“ 三叔寻我是为何事?”
风林竹正:“这几日宫里发生了很多事,寻你自然是要和你商议。”
风林隐:“哦,那三叔请说,具体想与我商量何事?”
风林竹正一时不察,被风林隐绕了进去,此时却是不好再指责他无故失踪了。
风林老家主一直没做声,听到聊起正事,才开口说道:“阿隐,你可听说了宫内之事?”
风林隐态度依旧温和,点头应道:“祖父说的可是王后被幽禁一事?”
风林老家主点头,“正是此事。你三叔寻你便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风林隐:“嗯,祖父有何想法?”
风林竹正抓住时机插话道:“我们与向氏同为世家,自然是要同气连枝的。如今向氏遇到难处,我们又怎可袖手旁观?”
风林隐盯着他重复道:“同气连枝?”
风林竹正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磕磕巴巴地说道:“是啊,咱们两家都交往多少代了......再说,你与王后就算婚约不成,不还是青梅竹马么?怎可如此无情?”
风林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竟然不知三叔如此大度呢?向氏的女婿害了我父,难道我向氏如今还要帮他们?”
见风林竹正想反驳,他伸手阻止他,然后继续说道:“再说,王后已经退了我风林氏的婚约嫁入王室,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三叔都不适宜再提此事。恐惹人猜忌我风林氏不忠。”
风林老家主最在乎忠义,一听这个立刻说道:“阿隐说得对,不可再提婚约之事。”
风林竹正咬着牙应道:“是,父亲。只是向氏家主既然求到咱们门上,父亲认为我们该如何做?”
风林老家主沉吟了半晌,说道:“阿隐啊,你三叔说得也有些道理。向氏与咱们风林氏百年相交,虽然在你父亲之事上,他们确实有些......但是那毕竟是崔氏的事,你怪到向氏头上,属实是牵强了一些。”
风林隐抿了抿嘴,没有反驳。他这半年也查到一些线索,虽然没有实证,但是向氏家主很难说完全无辜。但是这话即便他说了也没人信。更重要的是,他看了一眼风林竹正:总觉得他似乎对于向氏过分热心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钱财,还是别的?
“祖父,我认为,此事要看过王上的意思再定。如果我们联合向氏威逼王上,可就是把风林氏置于不忠之地了。”
风林隐望着祖父一脸的真诚,可是只有卫斐知道,他此刻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他已经不耐烦循循善诱,而是直接拿着老家的心结揉捏。
无用的话聊到这里,已经不会有任何结果了。草草应付完这些长辈后,风林隐立刻带着卫斐回了自己院子。
等卫斐关好门,风林隐立刻吩咐道:“派人昼夜不歇地盯着三叔。一旦有异常,立刻来报。”
卫斐拱手,“是!三房是有问题对么?”
风林隐:“我也希望他没有.....” 虽然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了。风林竹正这种利益至上之人,正连自己亲侄子都敢动手,他可不敢奢望他会有何底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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