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蛊虫

白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说吧,益州到底怎么回事?”

李修略微理了下思路,说道:“半年前,城内开始有人感染怪病,起初得病之人并不多,大家都以为只是个例,并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城内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虽没有大规模扩散,但是每日都会增加几个人。且这病药石无医,我们找遍了城中的郎中,没有一人能治此怪病。

加之城里开始有诅咒之说传了出来。一时间,更加人人自危,有点家产的人都已经开始筹划搬离益州。我虽尽力劝阻,也只能劝阻十之一二。无奈之下,只能向朝中去信求援,可是自信寄出后一直石沉大海,直至今日。”

李修压抑了太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倾诉,便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白泽听到他说多次上奏均无回应,神色凝重了起来,立刻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是说朝中一直没有回信么?”

李修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说到这个他也觉得奇怪,益州是边塞重镇,之前无论大事小事,朝廷至少都会给个回话,这般一直没个消息还是头一次。

白泽心里想着:“以兄长的个性,不可能眼看着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置之不理,想必这消息并没到达他手上。”

真是可笑,一国之君,居然被蒙蔽至此!

白泽知晓现在也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益州眼前的危机解了。

白泽:“州府的消息要到朝廷,时间太久,经手之人太多,想来就算现在想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的。无影,回头找人去查下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子,连给朝廷的信件都敢扣下!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国家到底还姓不姓白!”

无影拱手领命。

一旁的李修叹了口气,朝廷里的党派之争,他远在边镇都有所耳闻,可见已经斗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到这么远了还能被牵连到。

白泽又对李修问道:“此事缘何而起?可与离晋有关?”

李修再次摇头:“老臣无能,多方查找,仍没有头绪。不过,似乎也没什么线索指向离晋。”

白泽心里暗松了口气,又问:“那为何将病人迁至此处?”

老郡守无奈说道:“现在城内人人都怕这种病会传染,一旦有人发病,不免会人心惶惶。且这种病发病时甚是恐怖,家人也都无力照顾。无奈只能将人都搬到了此处,由府衙派人照顾。”

白泽点点头,盯着李修继续问道:“对于城中局势,李郡守有何想法?”

见说道这个,李修躬身长揖,无比恳切地说:“二公子,需知城因人聚而兴,因人散而衰。人散,尤其是富户搬离,益州必将衰退。益州所在为陵国与离晋边境。如若衰退,边防有伤,恐助长离晋狼子野心。修才德俱缺,已经技穷,肯请二公子帮忙共解此局。”

看着眼前言辞恳切的老郡守,白泽也不忍再责备,伸手扶起他,说道:“好!李郡守能想到此处,我心已甚慰。此事我应了,此局不解,我不会离开益州。”

李修得到白泽的承诺,心落定了大半。二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经身经百战,更是朝中唯一可与崔司马抗衡之人,有二公子在,益州之危,定然可解。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有病人的家属过来送晚饭。只见他们将饭菜放在了麻绳外,然后拉响了绳上拴着的铃铛。

过了没一会儿便有个年轻妇人从义庄里面走了出来。她也没看其他人,拿上了饭菜,便又回了身后的义庄。

阿涂看着那年轻妇人,只见她样貌端正,行走自如看起来并无异常,于是指着她向旁边的仵作问道:“她也染病了么?”

正在义庄门口站着的老仵作连连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她好着呢。”

阿涂疑惑道:“不是说这病传染么?为何她没染病也在里面?”

老仵作踟蹰着望向郡守,并不敢随便答话。

李修知道这女郎是二公子身边人,于是上前一步说道:“老木,你知无不言便可。”

听到郡守如此说,老仵作赶忙应道:“是,大人。那妇人是狗蛋儿娘。哦,狗蛋儿就是里面得病的一个孩子,他跟他爹都染了怪病。他爹几天前已经死了,狗儿蛋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本来是大人是不让没染病的人进来的。但是狗蛋儿娘说,她男人已经不在了,不想让孩子再一个人孤单上路,宁可进来后就不出去了也非要进来。里面也确实需要人手,没办法,便只能让她进来了。”

阿涂看着妇人的背影,又开口问道:“她进去多久了?”

老仵作想了下说:“大约有半月了。”

阿涂狐疑道:“看着她的模样还好,难道她没染病?”

老仵作:“嗯,没染病。说来也怪,虽都说这病传染,但是这里干活或者看守的人却没几个得病的。”

阿涂和白泽对望一眼,眼里都是深深的疑惑,如果是疫病,不可能这些人天天在此,却没人染病,这太古怪了!

在外面问询终究没什么大作用,阿涂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阿涂围了仵作递过来的口巾就准备进去查看。

看到白泽也在围口巾,忙劝道:“师兄,你留下把,我进去看看就可以了。万一真的是疫病,你感染就麻烦了。”

郡守也赶过来劝阻,言辞恳切,“二公子不可如此冒险啊。”

陵国国君身体病弱,大家都知道将来二公子定然会是陵国下一个王。若是二公子因此出了什么事,国本无人可继,那他李修可就成了陵国的罪人了。

“这些都是我的百姓,你们少废话。”白泽围好口巾抢先一步走了进去。阿涂见状也只好快步跟上。

见白泽都进去了,李修也顾不上其他,也从仵作手上抢过一个口巾跑了过去。

义庄本是停放尸体的地方。现在被一道布帘一分为二,病人在外侧,一旦死了,就直接挪到里面,每天都不断有人被扔到里面。

被扔在义庄的病人和死了也差不多,除了痛苦的哀嚎,并没有其他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绝望以及麻木。

饶是白泽在战场上见过不少血腥,仍被里面的惨状震撼到了。只见里面的人大部分已经衣不蔽体,不少人都是浑身通红。仔细一看原来他们身上已经被撕咬得没一块好肉,脓血不停的从伤口上流出,蚂蚁蛆虫正在其上啃食着他们的腐肉。

最残忍的是这些人都还活着。

角落里有个像狗一样大小的身体,血肉早都已经撕烂了,隐约能看到露出的白骨。白泽阿涂二人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年轻妇人跪坐在他小小的身体旁,牵着孩子已经没几块好肉的手,神情悲怆却麻木,这个应该就是狗蛋儿吧?阿涂探了探小孩的鼻息,他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这就是义庄,人死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再痛苦的哭喊,也都会被淹没在哀嚎声中。

看完几人便都撤了出来。

出了义庄门,李修和无影就立刻跑到一侧哇哇大吐起来。义庄里面恶臭**的气味和惊悚的场景还是让大家很是不适。

阿涂默默地走到了义庄前面的火盆处,拿起火把点燃了里面的松木枝条。随着袅袅的松烟升腾,她的面容也若隐若现。

松香味道驱散了几人的恶心感,无影和郡守终于慢慢缓和过来。

阿涂拿起从仵作那借来的扇子,将松烟扇向自身。过了一会儿,她把扇子递给白泽,示意他也给自己也扇一些松香。

等熏完了身上的长衣,血腥气散去,白泽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

郡守的营帐内,阿涂仔细地用皂角洗着手,随着她的动作,眼泪一颗颗的落入水盆之中。

看着阿涂的背景,白泽迟疑地问道:“真的是诅咒么?”

实在是见到的场景太过惊悚,太过可怕,太超出白泽的认知了。

“不是。”阿涂回身望着帐篷内的几人,边擦着手边慢慢说道:“是蛊!”

蛊?

见几人不解,阿涂继续解释道:“苗疆有种秘术,蛊婆将一种叫做芙蓉刺的毒虫用各种毒药喂养,养至三十年,三十年后如果蛊虫不死,放在水中,喝了泡过毒虫水的人就会中毒。

因为毒发之时疼痛难忍,像身体内长出刺一样,又痛又痒。所以中毒之人会咬掉自己的皮肉来以痛止痛。咬掉皮肉后,身体呈现红色,像芙蓉的花瓣一样,所以这种蛊虫被唤作芙蓉刺。”

竟然是蛊虫?李修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么多郎中看了那么久都说不是病,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是蛊虫呢?

原本以为这女郎只是二公子的家眷,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李修忙打起精神,向着阿涂长揖问道:“女郎可知此毒何解?”他可不是那些老迂腐,只要能帮上忙的,管她是女郎还是郎君呢,都值得他一拜。

既然她能看出是蛊毒,一定能解吧?

看着李修期盼的眼神,阿涂点了点头说道:“解药也简单,这种蛊虫长在苗寨,一般在它活动过的地方会跟着长出碧根草,在苗寨很常见,但是中原有没有我不知晓。大人可着人找寻晾干的碧根草,用它熬煮成药给病人喝下,功效也是一样的,通常喝个三五日便好了。”

李修激动的连连点头,这可太好了,终于要结束这场噩梦了!

阿涂看着他,又解释道道:“只是这碧根草本身有毒,所以只能给染病之人喝。并不能预防,所以蛊虫还是要找到,不然......”

不必等阿涂说完,几人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不能从源头遏制,危险一直会存在。可是,益州城内几千人,找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与大海捞针无异。

当下几人又陷入了愁云之中。

无影想着义庄内的那个孩子,气愤地骂道:“那些苗女真是歹毒。”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白泽冰寒的目光射了过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语有失,赶忙道歉:“女郎,我不是说你,我,我......抱歉......”

阿涂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铃,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无事”

白泽声音愈加冰冷:“下去领杖刑。”

“是!”无影自知闯了祸,赶忙下去领罚。

“阿涂,抱歉。”白泽将双手放在阿涂肩膀上,看着她眼睛认真地说道:“是我管教不力,你如果有怨言,尽可说出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无碍,世人对苗女多有误解,我知无影不是针对我。”阿涂勉强笑了下,然后说道:“不过,如果师兄真的觉得对不住我,便请我喝酒吧?不是说要带我喝桃花酿?”

悲剧每日都在发生,放纵自己陷在悲剧中并无意义,人活着的就已经足够幸运,那便要好好活着才是。

见她如此豁达,白泽也展颜应道:“好,我们现在回去,沐浴更衣完就去。”

说完又转头对郡守干脆利落地吩咐道:“你去稳住百姓,让他们不要搬离,我来找幕后之人。”

李修弯腰长揖:“是,多谢二公子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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