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崔楠的葬礼最后因为廷尉府的介入而中断了,但南川城却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陵国相比离晋,要富庶得多,所以离晋前来吊唁的郎君女郎们并没有着急离开,反而住了下来,每日三五成群的结伴游玩,南川城内也比以往更为热闹喧腾。商人们消息最是敏锐,寻常时候不可见的珍奇玩意儿也都被摆了出来,专等这些贵人们看上大赚上一笔。
在一个卖傩面的小摊子前,一个身着粉蓝色绫罗襦裙的女郎正比划试戴着各式傩面,还不停地问身旁婢女的意见:“到底哪个好嘛?我怎么感觉每个做工都粗糙了点儿。”
婢女也耐心地帮她家女郎参谋着,两人挑了半天也没决定要买哪个。
摊主暗暗着急,这位女郎一看便知定是出身贵族世家,这些贵女们可看不上这种小玩意,她们主仆二人已经在这里半日了,还没挑出个合心意的。两人就这么堵着,后面的人也没办法来买,要是换了旁人,摊主早就赶人了,但看了眼女郎周身的气度,摊主叹了口气,他可不敢驱赶她们。
站在她们身后的卫斐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她们还在挑个没完,忍不住道:“诶?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儿,不买的话就赶紧让开,没见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么?”
摊位前的女郎正在试戴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忽然听见后面的人这么说,也没摘下傩面,直接回头望去。
后面的卫斐心里没准备,乍一看到如此恐怖的面具,被吓了一大跳,大声喊道:“啊啊啊啊啊,你别突然吓人好不好?”
女郎戴着面具的脑袋摇了摇,口中嘲笑道:“一个大男人,胆子居然如此小。”
卫斐生平最厌恶人家说他胆子小,听到女郎如此说他,立刻回击道:“你说谁呢?我胆子小?难怪你挑半天挑不出来呢,原来是眼神不好!”
女郎听到他的话不怒反笑道:“你要买傩面?”
卫斐:“是又怎样?”
女郎:“哦,那对不住了。”
就在后面男子以为她要让开的时候,前面的女郎忽然对着摊主说道:“你今天所有的傩面我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注意要一个不落。”
这下摊主可乐坏了,傩面这东西本是三苗巫祭祀祈祷之用,中原少巫很少用到。平常也大多是家里长辈买来逗弄小孙子的。平日里摆摊一日也卖不出两三个,没想到这女郎竟然一下子全都买了下来。摊主立刻手脚麻利地包好了傩面,生怕怠慢一点儿主仆二人便要反悔了。
旁边摊位的老板见这卖傩面的竟然发了一笔小财,又是一阵羡慕嫉妒,反应过来后也立刻大声招呼道:
“女郎,看看我这个糖人吧,可好吃了!”
“女郎,还是看看我这个胭脂吧,我这可是南川最好的胭脂!”
“你别听他们的,女郎,我这才是南川最好的朱钗呢,最配女郎的气度!”
女郎没理会这些招揽,示意婢女给钱,随手摘下脸上的傩面,也扔给了婢女。斜了后面的卫斐一眼后,她径直大步离开了。婢女给摊主结了钱后,便赶紧抱着一大堆傩面追了上去。
气得后面的卫斐瞪圆了眼睛,恨恨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刁蛮女郎?!”
转过了两条街女郎径直走入一处府邸,府邸大门之上的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二字“岚园”。
姜衡看着从外面归来的妹妹,笑着问道:“丹儿,你这是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女郎正是姜氏二房嫡女姜丹儿。
见是自己堂兄,丹儿调皮地问道:“你猜?”
“要是如葵买的我兴许还能猜到。你嘛?平日里什么稀奇古怪你买什么,我猜得到才是奇事。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看看你搜罗到什么宝贝了?”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等看到丹儿拿出的东西,姜衡还是颇感意外:“傩面?”
姜家世代从商,即便在三苗也有产业,所以他认识这个并不稀奇。只是看着自家妹妹一下子买了几十个傩面,有些不解:“你买这么多这个干什么?”
“阿涂和二公子不是在陵国嘛,我今日本想去拜访阿涂,想着她自苗寨而来,或许喜欢傩面。便想去街上挑个好的送给她。没成想遇到一个泼皮无赖和我争抢,我便都买了回来。”
想起刚才十分得体地对付了那个无赖,丹儿对自己的表现甚是满意,说话之间已经有了几分自豪的神色。
得意过后,丹儿又开口说道:“哥哥,今日你陪我一同去拜访阿涂吧。”
想到那个总是笑着对自己的阿涂,姜衡也觉得甚是亲切,于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姜祈正要外出,听到这声“阿涂”,不由地停下了迈出门的脚步问了句:“你们说的这个阿涂是什么人?”
姜衡有些意外自己叔父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她是二公子的师妹,听说是二公子从苗寨带回来的。”
姜祈:“哦,是个苗女?”
姜衡点头:“嗯,听说是。”
相隔万里,想必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孩子,虽然那个名字少见,但还是会有同名的吧。姜祈心里有些失望,再没兴趣多问,直接出门去了。
丹儿没想到的是,等他们找到阿涂的小院,居然扑了个空。
小五看着门外的几人,解释道:“几位来的不巧,我家女郎刚刚出门去了。”
姜衡问道:“她可有说去往何处?何时归来?”
小五挠着头想了半晌:“好像是去了个酒楼,叫松什么的......”
姜衡:“松间照?”
“对,对,就是找个。”听到小五的答复,兄妹几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巧啊。
松间照酒楼,是南川城内新开的酒楼,环境十分清幽。
风林隐带着阿涂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两人在靠窗的榻上相对而坐,风林隐把面前的琥珀盏推了过来:“尝尝这个,你喜欢的冰酿梅子饮。”
阿涂尝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确实好喝。”
风林隐淡淡地应道:“你喜欢便好。”
今日他刚出门便看到阿涂已经早早地等在风林府门前,见到她的一瞬,他心里因为白泽而起的气闷立刻散去一多半了。但是想到那晚她直接抛下自己随白泽而去,便还是觉得心里酸涩。
“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风林隐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语气中的酸意委屈连自己都骗不过,连忙转头看向窗外掩饰尴尬。
阿涂放下了手中的琥珀盏,看着对面的郎君,认真地说道:“我之前言语有失,伤了郎君的心,今日是特意前来请你宽宥的。”
听到她的话,风林隐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涂,你说什么?”
阿涂目光温柔,嘴角噙着笑意:“那晚是我言语过于急躁了,抱歉!我知你是担心我,亦很感激。事后追悔不已,特来请罪。”对面的女郎一脸的赤诚,目光坦然,仿佛错了便认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中原女子即便是自己错了,也不会当面去找人认错。即便认错,也多是送出礼物委婉表达歉意,像她这样率性直言的倒是极为罕见。
风林隐不由地有些想笑,,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女郎,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缓缓说道:“阿涂,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哄我么?”
阿涂也噗嗤一笑:“这么说也可以,谁让我承诺专宠于君了呢!”
风林隐伸出手轻轻握住阿涂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嘴上调侃道:“就这么说几句好话便让你哄好了,说出去我也太不值钱了些。”
阿涂:“哦,那怎么办?”
风林隐没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阿涂,你可想明白了我为何说你是小狗?”
见他忽然提起这个,阿涂更疑惑了:“为何?”
“因为......”风林隐话没有说完,便拉过了阿涂的手腕,在她手腕内侧咬了一口。
阿涂的皮肤细嫩,即便风林隐已经控制了力道,也还是被咬出了痕迹。看着微微渗出的血迹,阿涂抱怨道:“诶,好疼啊,你干嘛咬我?”
风林隐:“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如何?”
阿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小声嘟囔道:“我不过是言语有失,不至于让你记恨成这样吧?”
风林隐见她还是没想起来,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阿涂,我发现你这人记性果真是差的很,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概不记得的。不过,幸好我记性好的很。”
阿涂:“哎,大巫也说过,我有时记忆是差的很。”说起大巫,她又有些惆怅,也顾不得和风林隐计较手腕被咬的事了。
见她情绪低落,风林隐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个有点儿熟悉地声音在门外问道:“阿涂可在里面?”
风林隐看向阿涂,轻声问道:“你朋友?”
阿涂想了下,没想道来人是谁,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包间的门被小二打开,丹儿立刻冲了进来,跑到阿涂面前:“好久不见,阿涂。”
阿涂这才认出来,来人竟然是当初在旷野遇到过的姜氏三兄妹,在他们后面跟着的还有,白泽!
见到白泽到来,风林隐刚被哄好的心情立刻蒙上了阴影。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白泽是练武之人,目力极好,他一进来便注意到了风林隐正握着阿涂的手腕,而手腕之上更是一个浅浅的牙印。
“啮臂为盟!”两人竟然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白泽心中怒火积聚,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之人。他死死地握着藏在袖中的手,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控。
风林隐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看白泽的神情,便知道他误会了,但,如此更好!
他刚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才是阿涂承诺了未来之人。自己嫉妒痛苦,白泽又何尝不是?!想到此,他忽然觉得心里极其畅快。于是也笑着起身,与来人见礼:“二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竟又见面了。”
咬臂之盟:
是海誓山盟的一种形式,通常指两性之间订下的婚约。在古代,如果私下不能公开的订婚约会,往往以啮臂代替歃血为盟,这种行为称为咬臂之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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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啮臂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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