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云赤卷发的瑰丽少年慢了好几拍才开口，紧接着又卡住了。

他微微蹙眉，缓慢眨动的眼睫下眸色几番变幻，假如历柏足够熟悉他，就会知道他正在非常努力地处理脑海中海量的信息，以理清楚现在的状况。

没有抑制环压制，脑海中过载的信息一刻不停地涌现，沈知楚表情不变，脸色却有些发白。

历柏和沈知楚接触不多，他和大部分人一样，都以为沈知楚是个没有异能的纯人类。

因此也不清楚少年此刻的迟疑是因为什么。

历柏斥了一句：“这条人鱼遭受辐射已经腐烂，你不该再带在身边。”虽然沈知楚外表无恙，但历柏还是难以放心。

他有心把沈知楚赶紧薅回战甲穿上防护服，这期间也一直在努力往回赶，但他们遭遇鬼打墙一般一直走不回去。

即便使用『裂缝』异能，也只是回到深潭的原点——

他们遇见沈知楚的地方。

赤发少年闻言下意识对上小人鱼空洞的眼眶，蛆虫密密麻麻，小人鱼怕吓到他一般往后退了好几下，然后使劲扒拉自己的眼睛。

见扒拉不干净，小人鱼扭头就要往深潭里跳。

沈知楚一顿，随即一把将鱼拉了回来。

“别去。”

他一点也不介意腐肉和白骨，只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再抬眸压下乱成麻绳的思绪。

而后终于开口和历柏对上了话。

“这里只能从水下离开。”

历柏没吭声，向导好奇问：“你怎么知道？你是从水底游出来的？”他强忍着没把视线投向人鱼，“你刚才还拉着它不让它下水……”

沈知楚看了他一眼，眸光流转，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一般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林鸠因和失控被打晕的雌虫。

“水底有变异星兽。”沈知楚言简意赅：“我们会被困住一段时间。”他慢吞吞指了指雌虫：“他中途醒了。”随后指向向导：“你淹死了。”

向导：“！”

少年又指向林鸠因：“他被感染后自杀。”

最后少年又慢慢看向了神色震惊的历柏：“你……”

阎王·沈停止了大点兵，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画面而有些困惑。

历柏觉得沈知楚疯了，尽管他确实想过从水下寻找出路，但沈知楚一番话简直诡异至极。

“你疯了？”他试探着问。

结果沈知楚一句“你疯了”和他几乎同步说出。

历柏：“？？？”

沈知楚扶着石壁站了起来，他浑身湿漉漉，瞧着虚弱不已，历柏知道他发烧到了39°以上，已经非常逼近纯人类体质的极限。

“五分钟，你还有五分钟怀疑我的话。”沈知楚捂着心口喘息，额间已经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汗：“五分钟之后变异星兽会上岸，我们全都会死。”

向导紧张得攥紧了历柏的衣服：“我觉得妖精的话说不定是真的啊？”

毕竟是妖精，有点奇奇怪怪的本事也不奇怪？

沈知楚可不是什么妖精，在历柏这里他就是个脆弱的纯人类。

但此刻无论沈知楚是发高烧神志不清也好，还是真预见了什么也好，历柏也决定赌一把。

再拖下去，事况只会更糟。

历柏打开随身绳，将雌虫绑紧，向导也赶紧将林鸠因摇醒。

沈知楚看着他们动作，随即垂眸看向期期艾艾趴着的小人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历柏绑完雌虫又走向沈知楚，他正准备把人一起绑身上带走，却见沈知楚朝他摆了摆手：“你们先走。”

历柏直接拒绝：“不行，一起。”

沈知楚仿佛早有所料，他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拨了拨，露出白皙锁骨上已经青紫色的痕迹：“辐射。”

历柏瞳孔震颤：“你？！”

胜雪肌肤上狰狞的纹路一路延伸，这才是沈知楚发高烧的理由，很快他就会像小人鱼一样腐去血肉，只剩枯骨。

沈知楚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动听悦耳：“你们的防护服挡不住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辐射，所以我们要分开走。”

“胡闹！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走？！”历柏不容拒绝地走向他，说什么也要把人扛走。

辐射又如何？联邦一堆科研疯子，就不信治不好他！

沈知楚退无可退，他有些无奈：“快没时间了。”

“跟我走。”

沈知楚沉默一秒：“……”他似乎有些不解：“带上我会是累赘，他们更重要。”他指了指历柏身后的向导和傻呆呆盯着他看的林鸠因。

历柏严肃道：“联邦不会放弃任何一位星民。”

沈知楚瞧了他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历柏听着莫名，但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就被猝不及防放倒了。

昏死前他难以置信地听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帝国玫瑰”小声嘀咕的一句——

“有些麻烦。”

向导看呆，向导僵住，向导不敢吱声。

神秘妖精用神秘法术把威武军官放倒了，还差遣了惊悚人鱼一拖四带他们入水潭。

向导挣扎，向导屈服，向导憋气。

向导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有反抗之力，精神力对人鱼的影响很小，他也不敢真的下死手把鱼给抽飞。

但不情不愿离开了沈知楚就变得究极无敌凶残的怪力人鱼，一尾巴将向导和好不容易有点清醒的林鸠因给扇晕。

跳入水潭前，人鱼回头看向靠着墙慢慢滑下的沈知楚。

沈知楚仰着头喘息，涣散的瞳孔有些失神。

人鱼犹豫了一秒，只是往回挪了一步，就见少年猝然看了过来，瑰色眼眸似混乱似清醒：“别……”他骤然捂住了嘴，黑色的血液不断从喉咙胸腔呛了出来。

小人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mema！mema？”

小人鱼冲到一半发现沈知楚突然奋力朝自己扑了过来，它还没来得及张开手迎接，沈知楚就伸手将它拽开，随即自己抓住了无声无息出现在岸边的变异星兽。

巨大的水花扬起，沈知楚硬是拽着变异星兽一起沉入潭底。

“mema！！！”小人鱼空洞的眼睛流出血泪，它义无反顾地扭头坠入潭中，拼命地甩着鱼尾想追上少年，汩汩的水泡一串串浮现，它眼睁睁看着沈知楚和变异星兽一起消失在了水中。

只有黑色的血液沉浮。

人鱼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极具惊怒的声波激荡起水浪，紧接着水潭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人鱼的尖叫声在水下回荡，声波穿透了水层，震得四周的岩石纷纷崩裂。

水潭的水面开始翻涌。

就在此时，水潭的底部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仿佛深渊张开了巨口。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来，水流开始急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小人鱼被这股力量拉扯着，无法挣脱，只能随着水流一起被卷入深渊。

与此同时，历柏在昏迷中隐约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四周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伸缩绳，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试图摆脱水流的束缚，但无法抵抗的深渊正一步步将他们吞噬。

可能大家会对沈宝的异能有些疑惑，没了抑制环的沈宝会多出很多未来的记忆，不断和现实、过去交叉。

过载的信息会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可以说他从很早就预见到了所有接触过的所有人的结局。

太过嘈杂的记忆让他幼年期一度寻死以打破预言的未来，不过很可惜，也正如他所看见的，他被一次次偶然或刻意的抢救给浇灭了能结束痛苦的火焰。

记忆中死去的人就在眼前和他谈笑、活着的却在他面前了无声息。

这种错乱常常在瞬息之间，无法驱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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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6.深潭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