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露出无奈的笑。

“喜欢？喜欢太浅薄了。”

她浅淡的眼珠里洒落着细碎的光。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根本无法想象我遭遇过什么样的困境，当年她向我伸出援手又是多么不可思议。”

石头不为所动，用一种极其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李素。

她冷声喝道：“那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会遭遇那样的困境吗？事发之前，你心里一定有所预料对不对？但你还是做出了那个选择。你还记得你当初的心境吗？身为剑客，你是不是已经迷失了自我？”

白衣剑客似是哀怨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石头的接连逼问，转而问起石头。

“……修真界对比你原来那个世界是不是看起来自由多了？”

“也更加乱。”

原来的世界里虽有打打杀杀，武林上充满了刀光剑影，但是！大家对于生命还是有一定敬畏的。

而这个世界呢？

在石头没有展现出绝对的价值之前，司徒红生动演绎了一出大小姐不把人当人，李素就是她身边收割生命的刽子手。

石头初来乍到遇到的最大威胁不是那只巨兽，而是司徒红和李素。

强大的人可以为所欲为，弱小的人稍不注意就会死去。

弱肉强食。

石头不喜欢。

石头突然想到了娘子。

娘子也不喜欢。

娘子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意义，而这份意义不应被旁人剥夺。

哎……

石头的心突然沉重起来。

司徒红是平等地把周围所有人物化，娘子却好像只是物化石头一个。

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她是石头变的，她在她心底不属于“人”的范畴吗？

如果王小姐就是娘子的话……

“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地方限制杀人？”

李素被她问得一愣。

李素本以为，像石头这样天生的强者会喜欢甚至拥护那一套弱肉强食的世界观。

“本来是没有的，后来，出现了王小姐，便有了。王小姐……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能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修真界人人避退。那些不敢与天争命的人都喜欢聚集到北面去寻求王小姐的庇护。”

李素的目光突然幽深起来。

“说起来，你和王小姐真的很像呢，明明是强者，却喜欢以弱者的身份生活。”

真的很奇怪啊，强者怎么会过度地去共情弱者，甚至不惜去损伤自己的利益？

石头因为李素的这句话心情变好了。

她和娘子当然很像，她就是因娘子而生的嘛！她们就是天生一对！

“师傅，同我讲讲王小姐出现前的修真界吧。”

娘子永远都是石头心中最重要的人。

有娘子的消息吊在跟前，石头也不在乎李素是如何困住自我的了。

李素成功歪了话题，心里却并不痛快。

“你是不是同王小姐认识？”

李素之前警告司徒红不要打灵物的注意就是因为忌惮王小姐。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王小姐对灵物势在必得，百年间，不知多少灵物落到了王小姐手里，王小姐却像不知疲倦一样继续寻觅灵物。

没有人知道她收集那么多灵物是想要干什么。

反正她一定是在追求某种很逆天的存在。

所谓灵物，就是神灵在此界留下的遗迹，里面蕴藏着少量神力。

而灵物最广为人知的作用，就是催生特殊灵体。

特殊灵体，也是神选之体，那些源自上古的世家往往有特殊灵体的传承。

李素的家族，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特殊灵体在上古很常见，但自从神灵离开此界，灵气渐渐稀薄，到了如今，整个修真界已知的特殊灵体就只有李家的明月和一个坠入魔道的狂徒。

因为李明月的存在，李家成了顶级世家，掌控着整个修真界。

灵物事关李明月的成长，李家不是没有想过与王小姐争夺灵物，最后却放弃了。

那时李素已经叛离家族，不清楚具体内情，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小姐出手了。

李家唯三的太上长老陨落了一个。

她损落的时候，每个含有李家血脉的修士都有所感应。

太上长老的损落是件大事，是家族的秘密，李素不能向外透露，不然她就会遭遇家族的追杀。

李素害怕极了王小姐，却不能向司徒红诉说王小姐的恐怖，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徒红不断尝试触怒王小姐。

李素出生前王小姐就已经名震修真界了，李素没有机会去探寻王小姐的秘密。

但是李素在石头穿越之初发现了她，发现了石头的特别之处。

那两人的特殊灵体有属性，石头的特殊灵体没有属性。

石头……很有可能是神造物。

她极有可能是神选之人。

所以司徒红才会那般狂热。神选之人，注定会走到最高处的神选之人啊。

李素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连自己的诞生都源自于一场算计，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李素的前半生深受家族制约，她同情注定身不由己的石头。

李素并不赞同司徒红的谋划，石头的未来再值得投资，冒着与王小姐对上的风险就不值了。

石头与王小姐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王小姐当初面对李家那样的庞然大物都没有退让，更何况一个还没有长成的石头。

无论她们之前有过怎样的旧情，都不行！

是以不等石头回答，李素就补充道：“有个事儿你得明白，你的成长依托于灵物，而王小姐也需要灵物，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现在你们只能是敌人。”

“……总能找到一个平衡的。”

李素笑了。

“你觉得在她心里你有那么重要？素问王小姐喜欢招揽贤才，如果你真的很重要，她为什么不把你变成她的人？如果她想，司徒红根本无法强留你。”

李素继续在石头心口插刀。

“王小姐行事无所顾忌，她根本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惹怒司徒府的可能，把你要到手，对她来说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李素逼近石头。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因为她已经做好了要与你为敌的准备！要是她把你要过去，她就要考虑你的成长！她寻觅了百年，手中的灵物不胜其数，她完全养得起你！可是，她连一丁点儿资源都不愿分给你。”

“你在她心底，真的有位置吗？”

“够了！”

石头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在逼问李素时不会考虑李素承受的阵痛，如今李素逼问她，她难受得快要散成碎石。

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还是根本不敢去深思？

“徒儿，你我师徒一场，我也不想你早早陨落。如果你要活，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吧？”

“……我在原来那个世界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身边所有人都想利用我。”

石头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有个人，姑且算是人吧，她一边蒙骗我，一边教我如何避免做旁人的棋子，最后，我挣脱了所有的算计，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利用你的人中，包含那个王小姐？”

“师傅！”

石头不懂她们究竟是如何变成对抗路师徒的。

她们打心底都觉得对方的真情很蠢。

“师傅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详细说说红红是如何救赎你的？”

有了石头的惨烈对比，李素很容易就开了口。

“我出身大族，每个族人都是家族的资源，出生的时候我一生的路线就规划好了，我的灵根纯粹，本应去学习术法。”

“结果你意外爱上了剑法？”

“当我的手握住剑柄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受。剑修需要苦练，很多人耐不住这份苦，我却迷上了练剑带给我的沉浸……我花在剑法上的时间太多了，家族察觉到了异常，决定处置我。”

李素回想着当初的绝望，眼神失去了光彩。

“所谓的处置，是要篡改我的记忆，让我成为一个只能服从于家族的傀儡。”

“你原来的世界里，有没有世家？”

“当然有，那些所谓的上等人，占据了绝大部分生产资料，让普通人只能通过出卖自己获取生存资源。”

“在修真界，世家掌控着血脉传承、修炼功法和修炼资源。所谓只凭天赋取人的宗门，也不过是世家在背后掌控。一个普通人，哪怕天赋再高，如果不依附世家，照样无缘于大道。”

“我叛离的，是修真界第一世家，没有势力会冒着惹怒第一世家的风险接纳我一个外人。只有司徒红，我的故友，她说，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剑修不负她的投资。”

“那你做到了吗？”

“当然！”

“不！你没有！你已经在庸碌中失去了你的剑心！一个剑修，失了剑心，还怎么成长为顶级剑修？”

石头迷上了这种与李素互刺的感觉。

又痛又爽。

石头抬手堵住李素想要反驳的嘴。

“不要告诉我你的剑心就是司徒红，那也太可笑了。她那样的人，远远不能成为旁人的支点。”

“你明知她单纯，你看不起她，你还要故意撩拨她！”

李素放开剑柄，一手扣住石头的双手，一手掐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