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四殿下……”安元纬轻吁口气:“有大志啊!”

他不会像妻子那么天真,以为四皇子只是冒领这一场救命之恩:出事的地方虽然偏僻,但因地势低洼,能看到那一处湖面的地方不少,当日四处都有宾客,难说当时就有人正在高处眺望……若非确认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暴露,确认能瞒过安以寒,四皇子怎敢出来“冒认”?

救人之人,只怕当时穿着的,是和四皇子一模一样的衣服,说不定连容貌都有几分相似。

这种事,岂会有巧合,有的只有精心设计。

现在想起来都心生后怕:若非成王恰巧路过搅局,拉走四皇子,留下小太监作为掩护——孤男寡女,衣衫尽透共处一地,被寻来的众人看个正着,哪怕寒儿依旧有所察觉,哪怕看透其中阴谋,除了嫁女,还有何路可走?

难道真舍得寒儿年纪轻轻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吗?

看一眼相依坐在床头的妻女,道:“关于大殿下的流言虽暂时压了下去,但可以想见,但凡有人重提立太子之事,流言必卷土重来。陛下膝下皇子众多,大殿下虽为嫡长,但除非陛下回心转意……”

安夫人正在拭泪,闻言嗔道:“我们在说寒儿的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安以寒轻握一下安夫人的手腕,低声道:“父亲的意思是,若大殿下继位无望,皇后娘娘和许家只能将目光转到四殿下身上,是以于四殿下而言,再与许家联姻,就毫无意义了。”

安元纬赞许的点头:“正是如此。许家原本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为靠,看不上出身不显的四殿下,是以才将四殿下和许家姑娘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形式颠倒,大殿下继位希望渺茫,他们在将赌注下在四殿下身上之前,必须先巩固和四殿下关系,若没有今天这一遭,或许用不了多久,皇后就会安排四殿下和许二姑娘完婚。”

“然而在四殿下看来,现在再娶许二姑娘,有些过于……”安元纬斟酌用词:“浪费了。

“无论他娶不娶许家女,皇后和许家都只能站在他这一边,他自然要另择一门强势的妻族,既能支持他夺位,又能和许家抗衡……且时间紧迫,他必须在皇后娘娘发话前让事情成为定局,否则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娶许二姑娘。”

安夫人终于醒悟过来,咬牙道:“他时间紧迫,就要算计别人家女儿?我们寒儿眼看就要成亲……定是你在外面风头太过,才连累我们寒儿!”

安元纬叹了口气,道:“这里面,或许确实有为夫的关系,但最关键的,是夫人你啊!”

安夫人一愣。

安元纬道:“我那两位舅兄,一位在军中甚有威望,一位在勋贵中很是说的上话,再加上大长公主殿下在宗室中地位超然……若四殿下此番谋算成功,不说有多少把握,最起码有了同其他几位皇子争锋的筹码。”

安夫人咬牙道:“他倒是好算计……我家寒儿,就算嫁鸡嫁狗,也不嫁给这种心思阴毒之辈!当初是谁说的,四皇子为人谦和,处事谨慎,学问扎实的?”

安元纬唯有苦笑,安夫人愤然起身,道:“我找太后评理去!”

安以寒忙扯住她的衣袖:“娘!”

轻声道:“女儿虽知那人不是四皇子,但当时神志昏沉,连眼睛都睁不开……”

安夫人不由气馁: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可连安以寒自己都说不清楚,让她如何去说服太后?太后固然待她亲厚,可那人却是太后的亲孙子,且事情一旦落定,就是一桩皇室丑闻……

事情闹开,最后受害的还是她家女儿。

抬头看向安元纬,道:“你方才说,若陛下回心转意,大殿下就还有机会?”

安元纬道:“若陛下认定大皇子,果断立其为太子,那么那些流言,其实是掀不起多少风浪的。”

说到底,大皇子出身的事,牵涉最深的唯有宣帝,且流言的起因也是宣帝那一脚,若宣帝表示出确信无疑的态度,其他人的疑虑自然也会消散。

安夫人道:“但是皇上……”

摇头。

哪怕她是深闺妇人,也知道因先前的事,皇上对皇后和大皇子厌恶颇深,否则根本不会有流言的事出来……皇上又怎么可能拿江山承继之事,来证明大皇子的清白?

深吸口气,看向安以寒,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

安以寒抿唇,道:“是男人。”

安夫人一掌拍在案上,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人精心设计一切,既是为了娶她女儿,却安排一个男人……他对她女儿何止没有半点真心和尊重,甚至从未想过娶她之后会善待于她。

安元纬轻轻握住安夫人肩膀,待她冷静下来,才道:“夫人备两份厚礼,我去四殿下和成王殿下那里一趟,谢过他们的救命之恩。”

既送了厚礼谢过,婚事自然不必再提。

“游之那里,我先前已同他谈过,将事情实言相告,他说,寒儿平安无事,他已欣喜万分,岂会因此嫌弃寒儿,绝不会就此退婚……四皇子请旨赐婚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你们也不必多说,以免他误会我们有高攀皇子之意。”

游之,榜眼相公楚栗的字。

安以寒忙道:“父亲!女儿……”

安元纬道:“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现在心情尚未平复,做的决定未必理智,游之也愿意给你时间……若此后你依然决定退婚,我们绝不会勉强。”

安以寒欲言又止,低头道:“多谢父亲。”

安夫人皱眉:“游之不肯退婚,四皇子若是为难他可如何是好?”

安元纬淡淡道:“朝堂之上,还轮不到他说话。”

******

一连几天,林夕过的很是舒坦,不仅太后没有因他下水救人的事啰嗦他,连宣帝都只不疼不痒的骂了几句就轻轻放过,每天练练刀、听听戏、泡泡澡……吃吃喝喝,快活无边。

期间又学了两道新菜,在宣帝面前刷到两次“尚可”的评价,林夕很是不忿,先前那盆鱼没吃几口,只能得个“还行”也就罢了,这两次都吃了大半,居然还只“尚可”?分明就是吹了黑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刷出道“甚好”的菜。

唯一的遗憾是陈硕出门去了,偶尔想找个人斗斗嘴也找不到……他的那些个侄儿,还有朝上大臣,看见他就一本正经端着,没意思透了。

老六倒是能和他说几句话,可惜不敢逃课,被功课折磨的恨不得明天就去就藩。

“小的在太医院,一共就拿了六根参,”端午掰着指头数:“大殿下受伤您送了一根去,四殿下染上风寒,您又送了一根去……剩下的也就能用个把月……”

林夕伸长了腿架在书桌上,伸个懒腰:“没了去外面买就是了……前儿安相不是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吗?拿去换银子。”

安元纬难得登门,一是送上谢礼,二是告知因长女染上风寒,和楚栗的婚礼只能延期的事儿。

老四的想头落了空,当晚也开始发烧,一病到现在。

“就不是银子的事!”端午道:“陈爷走的时候说了,越是上了年头的参,效用越好……外面店里哪能找到什么好参?都高价卖给大户人家收藏了。”

林夕道:“拿治病救人的东西来练功,已经很奢侈了,哪还那么多讲究……我又不想练出个天下第一。”

端午冷哼道:“若是治病救人了还好,那些大户人家藏的参,最后还不是放霉烂的一多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林夕懒洋洋道:“作为前者,咱们还说这样的话是很招打的。”

端午终于没再继续叨咕这事儿,但嘴巴还是停不下来:“爷,您前儿去探四殿下,不还说听声儿他应该没什么大碍吗?您这次可看错了,太医说四殿下这病 ,若是再没有转机,怕是要转为肺痨呢!”

林夕惊的人都坐直了:“不至于吧!你在哪儿听来的?哪个太医说的?”

端午道:“小的今儿早上去太后宫里拿东西,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小宫女说的。”

“去,”林夕又躺回去:“我们和老四住一条巷,这边还没影的事儿,倒在后宫里传开了……今儿是不是有什么外人要进宫?”

端午想了想,道:“除了皇后和太后,后宫嫔妃家人进宫探望都是有日子的,今天的话……啊,皇后娘娘招了许家母女进宫说话!”

“老四……”林夕叹一声:“活的真累啊!”

伸手一指:“替我跑一趟,把这个拿去给老大。”

“这啥?”纸是散着的,端午就看了眼:“三字经?小的怎么没听过?”

“今天刚出世,热乎着呢,你当然没听过,”林夕道:“前儿去看老大,正好碰见他家小胖墩背书,三岁大的小屁孩,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背不出释义哭的抽抽噎噎……啊呸,那是给小孩读的书吗?”

“爷您自个儿写的啊?”端午狐疑道:“您成不成啊?您自个儿功课就一般……”

“让你送去就送去,哪那么多屁话?”林夕道:“那功课好的,能觉得天地玄黄难背吗?那功课好的,恨不得自个写的文章比天地玄黄还玄呢……不为自家孩子,谁弯得下腰弄这个?”

“这话说的也是,”端午转身去翻匣子,道:“爷您啥时候和大殿下关系这么好了?”

“说不上好吧?”

也就去探了两回病,发现他这个大侄子,心态竟挺不错的,就多上了点心。

他在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嫡长的皇子若失去继承权,扭曲黑化的一多半,林宴却接受的很平静,甚至轻松 ,对他这个始作俑者,也没什么仇恨心态。

处起来蛮舒服的。

端午找到合适的匣子,装了三字经出去,林夕实在无聊,破天荒的去院子多练了会刀。

没多久就见端午抱着点心盒子急匆匆进门:“爷,刚刚戏院那边递消息进来,说有人在那里闹事……直接把刘老板从台上拖下来,说请他回去唱堂会呢!”

林夕抬脚就往外走:“反了天了,小爷我罩的人也敢动!”

端午忙道:“爷,刀,刀!”

林夕将刀随手一扔,大步出门。

端午急追:“陈爷走的时候说了,让您出门多带几个人……”

林夕头也不回:“那你去叫吧,记得换身衣服……我先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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