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瑾自打从长白山出洞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自出生起,家里长辈就不断嘱咐她,作为一只有道德修养的妖,一定要记得三个生存要点:躲天神、躲人类、躲其他妖。
最可悲的是,敖瑾作为活在人间的末端弱势群体,还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活了这么些年,从未幻化成原形,自己到底是带翅膀的还是四条腿的,禽类还是爬行类,敖瑾都不知道。
敖瑾口中的“阿娘”自然也不是亲生的娘亲,阿娘九尾狐狸胡春蔓,人美声甜身段软。
据她说,捡到敖瑾的时候,敖瑾还是颗蛋,巨大一颗,圆乎乎的,本以为孵出来应该是个小子,没想到是只大眼睛的女娃娃。
女娃娃长大没什么本事,喷火控水学不会,飞行遁术甚疲惫,唯一的长处,就是感官超群。
比如,哪家做了好吃的,立刻能闻到,哪户狐狸在八卦,她也能听到,尤其是这双眼睛,虽然没特殊的效用,可至少瞪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害怕,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这样好的耳朵,隔着一堵墙,也能轻松听到魏十镜和洛长灯说话。
敖瑾原是这几日困得不行,进了客房趴在沙发上就睡,隐隐约约听到“九头鸟”三个字儿,立刻起身开了门,张嘴问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屋子里俩人木楞了许久。
“九……九爷?”洛长灯重复了一遍。
九头鸟?九爷?好似有些联系,却又不明白是什么联系,听着这姑娘张嘴就来,她晓得镜爷要找的九头鸟的下落?
“九爷他……。”敖瑾开了个话腔,却又住口,往沙发上一靠,“我还不能说太多,咱们还不是一家人,等我嫁进了魏家,看着情况再说。”
魏十镜皱起眉头:“哪个说要娶你了。”
敖瑾瞪着他:“我也不想嫁给你,可是母亲之命难违,我也没办法。”
敖瑾目光散落在茶几上成堆似雪花的资料片上,洛长灯瞧了,立刻伏过身子一笼,小手飞快地拨弄,收拾好了,退到门口:“镜爷,我先放回去,你们先聊。”
魏十镜欲言又止,他和这臭丫头有什么好聊的。
敖瑾看着魏十镜:“你叫魏十镜,这我知道,可是我叫什么,你还不清楚,我得先给你自我介绍一下。”
魏十镜不想听:“你不是说过了吗?”
“对,我叫敖瑾,可是你不知道,是哪个敖,哪个瑾。”敖瑾四下看,“有纸笔吗?我写给你,我都要当你夫人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怎么写,这怎么能行。”
魏十镜噌地一下站起身:“我再说一遍,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阿娘。”
“哟,这地上有一张。”敖瑾拾起地上一张纸,翻开来看,是刚才那张底图,万灵洞上画着一个红圈圈,鲜艳夺目。
敖瑾把褶皱慢慢抻平:“还说不认识我和我阿娘呢,诺,连我娘家你都标注好了,不过这标得有点偏呀,如果你要去,还是得跟着我才行。”
魏十镜无奈坐下,盯着眼前的敖瑾,这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应该是好糊弄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魏十镜往后一躺。
破财消灾,出手一定要大方,银元子?金锭子?这丫头总不会要一个宅子吧。
敖瑾回头,看着他笑:“很简单,我就觉得魏敖氏这个称呼不好听,日后我死了,牌位上不能这么写。”
“你没毛病吧。”
“对我尊重一点。”敖瑾手握拳,抻直了伸到魏十镜眼皮子前,五指一松,那枚血红色的胡杨玉佩就坠在魏十镜眼前,敖瑾笑:“这是你们家欠了我们家的,你注定要娶我,你跑不了的。”
“哟,这你可就想错了。”魏十镜明白了,这丫头不吃软,那来硬的,他耍赖皮的,总可以了吧。
魏十镜看着敖瑾笑:“我没家人,我是光溜溜地来,光溜溜地去,你碰瓷找错地,撒泼找错人了。。”
“我明白,做你们这一行的,都得把家人藏起来,隐姓埋名,防止其他人打击报复,不过你放心,”敖瑾拍着胸.脯,“我不用,我厉害着,可以保护你。”
魏十镜直愣愣地看着敖瑾,像是看着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痴情少女。
可很明显,这丫头只想嫁给自己,对自己没多少感情,这才是最棘手的,魏十镜连感情都没有玩弄,就要被冠上不愿意娶人家的负心汉名声。
魏十镜觉得,自己只能卖惨了。
“其实吧,敖姑娘,我这个人,有毛病。”
敖瑾点头:“看出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得了怪病。”魏十镜指了指自己,“我看着很正常吧,但我这脑子,可能是之前被撞了,也可能是之前被人打了,这但凡是三年之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你说咱们俩家定的这亲事,是我家欠了你家的,可我家人是谁都不记得了,这债,让我来还,不合适,很不合适。”
敖瑾微微偏头,在思索。
魏十镜瞧见了,乘胜追击:“我觉得吧,你阿娘一定很疼你,如果她知道我有这毛病,也一定是不愿意让你嫁给我的,你不如,再找找,也许,我还有什么哥哥弟弟堂哥表哥,诶,结拜的兄弟也行啊,可能是他们欠了你的,不是我,”魏十镜一边说,一边剥开第三块巧克力,“你要是找到了,也是替我做了件好事儿,我有家人了,我也不需要到处流浪,孤家寡人了。”
敖瑾语气放低缓了一些:“可你如果是孤家寡人,你这家产是怎么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哟哟哟,瞧见了没,这姑娘果然是奔着老子的钱财来的,起先还装着出淤泥而不染,这心里头啪嗒嗒打着算盘呢。
魏十镜抿抿嘴:“你说这当铺,这是老洛的,不是我。”
“中正门的院子?”
“老洛的。”
“陇海路那一条街?”
“老洛的。”
“民乐园的管事还喊你做……。”
“老洛的。”
等会儿……
魏十镜看着敖瑾:“你不仅跟踪我,你还混进了民乐园?你本事可以啊。”
“不需要混进去,我都听得到。”敖瑾偏头,恰巧看到洛长灯推了门进来,瞅着厅里两人气氛还算是和谐,至少,都没赤脖子红脸的,想着镜爷之前说过,如果碰到了不喜欢的人和他闲聊天,洛长灯就得摸准了时候,进屋子,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啥理由都行,总之,营造一种镜爷很忙的感觉,帮着他遁门而去。
洛长灯清了清嗓子,对着魏十镜朗声道:“镜爷,您宅子里的管事,陇海路的大当家还有民乐园的老板,都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请示您呢,您看?”
“看什么看?出去!”
洛长灯默默关上门,门栓咔哒一响的时候,他明白了,镜爷在里头和敖姑娘聊得开心着呢。
洛长灯跟了魏十镜三年,晓得魏十镜把自身那枚玉佩看得和命.根子似的,就连洛长灯,都只见过一眼。
只那一眼,洛长灯便觉得那玉佩好虽好,可形状出奇的不规整,左侧甚是圆滑,右侧犹如刀切,按理说,这样的雕工,不会配瑕玉。
今个洛长灯是明白了,原来这玉佩,是一对儿。
镜爷的那枚在左侧,这位敖姑娘的在右侧,拼起来,恰好是个完整的形状。
光是这对玉佩,就晓得这俩人必有渊源。
至少在洛长灯这儿,这锤,可锤得死死的。
厅内。
敖瑾看着魏十镜一连吃了三颗巧克力,小手窜出破袖子,这手指头倒是和葱白一样,细嫩纤长,还……挺好看。
敖瑾问:“这糖……我也能吃一颗吗?”
“吃呗,反正也不是我的,是老洛的。”魏十镜把铁盒子挪向敖瑾那一头,一抬眸,就瞧见这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咂舌道:“这巧克力……真是老洛的。”
敖瑾含着巧克力,嘴里甜滋滋的:“你还没说呢,你如果真失忆了,你这家底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诶,你说对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魏十镜极其夸张道,“三年前,我从是从一片沙漠里醒来的,光着身子,周围全是黄沙,看不到边,那太阳晒得我背痛。”
“当时呢,我手上被捆着一个包裹,包裹里就只有一封信,一个牛角壶,一个藏蓝色的麻布囊,信里头写着我叫魏十镜,那麻布囊里,是全国各处的地契和宅契,我光着身子走了整整一天,才瞧见有人的地方,被好心人家救了之后,我直接抽出了一张地契作为报答,之后,就开始了没羞没躁的有钱人生活,你信吗?”
敖瑾想了想,迟疑片刻,才慢慢点头:“我信。”
魏十镜眉毛都快变形了:“这你都信,你是不是傻。”
“我觉得吧,我之前对你也挺不礼貌的,开口就让你娶我,也挺唐突的,我阿娘也说过,我这人脾气不好,以后嫁了人,得学会多多体谅自家先生,你脑子不好,没事,我信你,我惯着你就是了。”
魏十镜起身,自架子上抄下自己的多拉帽:“吃完糖就走,我可不留你。”
出了门,魏十镜瞧见洛长灯还在门口候着呢,洛长灯笑眯眯,瞧见魏十镜出来就问:“咋样?嫂子今天是住中正门,还是……。”
“你刚说什么?”
“哟哟哟,瞧瞧我这嘴,镜爷比我年轻着呢,那夫人晚上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
魏十镜眼皮子底下翻涌着怒气:“等她吃完糖,绑起来,扔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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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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