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星辰

离渊星辰,天幕之外。

幽邃,死寂的茫茫虚空。

放眼望去,是无数琉璃光带和黯沉黑渊相互交错,斑斑点点,组成浩瀚无垠的周天星斗布局。

光流千变万化,绚烂而又玄奥,令人目眩神迷。

“此处开阔,最是清净。既避开了离渊世界里的一切法宝窥视,也不会有什么浑人突然过来搅局,正好谈话。”

虚空隐流的一颗陨石上,清羽负手而立,漠然传念道。

星辰之外,开口无声。

此时的交流并不是开口对话,而是以自身修成的神念来传递。

距他不远处,莲华邪道抖如筛糠,认命似地念道:“前……前辈有命,莲华自当听从。”

近三千岁数的先天元婴,此刻乖巧得如同一只绵羊,温顺地点着头。

实力面前,即便是邪道巨擘,也不敢露出半点猖獗气息。

“来自天煞葬地?”

“是。”

“天煞葬地里的禁制,现今还有几成威力?”

“不敢瞒了前辈,自玄天上宗八百年前困禁住天煞邪君以来,那座绵延百里的天罡锁煞阵几经消耗,如今怕是只剩下三成之力了。而所谓的道门阴阳五行天狱,也是名存实亡。”

“嗯。三成,倒是比老师预估的还要低一些,难怪能让你和招提寺的邪婴都从中脱离出来了。”

“……”

莲华邪道眼中疑色闪过,却是半点不敢多问。

“我再问你,邪窟让了你等来此,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

“嗯?”

“……”

“既然将你带来到这片静地,便不容任何意外发生。你说或不说,区别无非只是让我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是,是,前辈说的是。事已至此,一切抵抗再无意义了……我与莲婴奉命而出,乃是为了一具佛宗大和尚的遗蜕金身!”

“哦?能够堪破身识,修出金身的佛宗神僧怎会圆寂在东华镇附近?”

“此事说来话长,容愚仆慢慢道来。”

莲华邪道继续道:“数年前的一日,九华山天台佛宗的十方神僧或许是自知寿限将至,跨越洲陆,却是孤身一人从中柱洲来到了天煞葬地。“

“身识神僧,法身当真是威力无穷。”

“历经邪窟重重关隘一路前进,更是在地渊深处与邪君坐而论道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从六相十玄,讲到圆融三观,从大方须弥经,谈至冥泉血经。”

“在这期间,天煞绝地几度花开花谢,亦或是雷雨交加,亦或是白虹贯日,可谓是异象频出,天地动摇。”

“等到了最后,整座绝地里积攒多年的煞气都被消弭了一重又一重,削弱不少。不过,那十方神僧也是气血消融,几乎油尽灯枯。”

清羽闻言轻叹:“唔,燃尽一身道行只为度化邪魔,虽有寿元将尽的原因,其人却也有着一去不回的决绝。”

莲华脸上微有难堪之色,还是点头附和道:“不错,佛宗和尚确实怀有忘我之心。到了七七四十九日论道终了之时,十方神僧道行耗尽,就只剩个金光熠熠的骷髅架子了。”

清羽闻言点头:“佛宗身识境界堪比道门元神境界,单这一具金身舍利,便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莲华接着道:“前辈说的是。佛宗兴旺多年,门徒众多,以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来划分凡境六阶。”

“但长期以来,为大众所知的,也只有三位身识神僧现存于世。”

“十方神僧的金身舍利蕴含了一位神僧数千年的佛法真意,可谓是慧巧无边,妙用无穷,对于我天煞绝地而言也是极大的裨益。”

“金身舍利,稀世奇珍。若能参悟其中的佛法真意,不啻于苦修佛经千年,增长千年的道行。试问这天下,又有多少修士能够不心动呢。”

“哎,天煞葬地一直被道门玄天上宗秘法所禁,越是邪道修为高深,越是困禁得厉害,故而邪君和几位古老邪灵哪怕已经在论道当中占了上风,也依然难以脱阵而出,出手灭杀十方神僧。”

清羽已是明白前因后果,道:“嗯,所以最后便派了你们出来,带回佛宗神僧的遗蜕金身。”

“是。然而即便如此,我等依然不敢直撄其锋,只能远远坠在后头,等待神僧的生机彻底断绝。“

“而这一路追踪,便是数十万里,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疆国。到了最后,也只知道神僧就在东华镇的附近毙命圆寂,至于遗蜕金身具体在哪,却是无论如何也寻之不到。”

莲华喟然一叹,神情苦涩。

进入俗世数年,自己与莲婴分头寻找金身,一明一暗互为支援,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不但金身没有寻到,未能完成天煞邪君之命,最后,连自己也都搭了进去。

清羽两眼微闭,遥想那位未曾蒙面的十方神僧踏入天煞绝地,孤身一人与无数邪祟坐而论道的场景,沉寂了片刻,才传念道:“以身识神僧的高绝道行,哪怕伤势再重,也完全可以撑到九华山中坐化,回去自己的宗门里。而他最后,却选择了世俗地方埋骨,看来此地,应是有着他在红尘中难以割舍掉的羁绊存在。”

“……”

莲华刚想应和两句,哪知这时清羽双眼直视而来,深如渊海的眸眼令他意识瞬间僵硬,如同大海漂泊的一叶孤舟猛然坠入漩涡,天旋地转身不由己。

而他所不能知晓的是,在他自己的眼睛中,正浮光掠影一般映照出一处空间场景。

那里浊气森森,邪意沉沉。

触目所及,满是猩红!

无数张赤色符箓旋转飞舞,一杆又一杆的道旗灵幡遍布四方。

道旗中心,三十六根刻满道纹的金色锁链层层叠叠,死死缠绕着一颗大如磨盘的漆黑心脏。

即便如此,那漆黑心脏依然有着强大的活力,每隔一刻的跳动,都令得金色锁链锵锵颤抖。

“唔……天煞绝地能够力压佛宗神僧,真是不枉离渊邪窟之名。”

莲华冷汗涔涔,在浑噩中惊醒过来,忙俯首道:“前辈大隐于市,道行气息浩大无边,给我灵觉造成的压迫,似乎……似乎还在法身无边的十方神僧之上。“

”即便是与邪窟深处,万载不灭的天煞邪君相比,也是差的不多了。莲华拜倒在此,愿受前辈驱使,为奴为仆,绝无二话。”

“嗯?”

清羽冷淡道:“你不行。”

“啊!前辈……前辈若是要去天煞葬地,愚仆愿为前辈引路!对于邪窟里的种种秘辛,尽数相告,必能为前辈所用。”

“以你所造罪孽,自当将你尘世所拥有的一切物事用来相抵。无论是你的道行,还是你的性命。至于这些是否能够抵偿得清,等到你魂归幽冥之后,再去清算。”

“那些,那些都只是些凡夫俗子,微末草芥罢了,怎值得前辈这样的超绝神圣去在意挂怀,又怎能及得上一位元婴老仆的价值啊!”

“或许是吧。不过,在我眼中,你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啊,这,这……”

“看在你刚刚规矩回答的份上,斩你之时,我会多费些法力,连你身上的怨煞一并斩去一些,让你真灵在幽冥少受点罪。”

“前辈,前辈饶我!老仆定……定是有用的。”

在莲华邪道急切的求饶声念中,清羽冷漠的眼神毫无波动。

他翻手握剑,烈如冰霜的气息死死锁住了对方,任凭莲华如何地拼命挣扎,也脱离不出。

然后,色如黑漆的玄渊魔气暴烈迸发,澎湃似海,盖压四方。

虚空当中,无数星辰浮石承受不住威压之力,纷纷碎裂成屑,飘荡流动。

那道魔气连绵延伸,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极致的黑暗。

“啊!魔气!你,你,魔君!?幽泉魔君!”

莲华邪道肝胆俱丧,绝望嘶喊。

但在魔君面前,哀嚎求饶并无任何意义。

嗡……

随着古朴长剑猛然出鞘,强烈的光芒耀动天宇,膨大成一道万丈光柱。

煌煌亮芒投射虚空,辉映无边宇宙里的茫茫星河。

凡是剑光所照,全都气化成灰。不管是元婴肉身,还是天外陨石。

在幽水魔剑之下,万物皆是平等,终将回归永恒。

这,便是魔的酷烈,拔除世间万物的冷漠。

尘埃落定,清羽缓缓收剑。

环顾虚空,对于亿万里外遥远的星云微微注视了片刻。

接着,身形闪动,重回离渊星辰的天幕之内。

携带身上残余的冰寒气息,划空而过,坠落东溟洲上方。

沿途所至,水汽凝华,结霜挂白。

东华镇地界本是晴朗的夜晚,骤然刮起凛冽的寒风,单薄的云层也开始迅速增厚。

云低铅暮,雪舞寒风。

不知不觉之间,这片漫沉夜空,已是洒落下一片片冰晶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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