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继续给陈烨木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助理,说是小助理,宁岁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蹭课的。陈烨木的课很对宁岁的口味,每节课宁岁都听得如痴如醉。
而且,陈烨木每节课之后都会拿宁岁的笔记去看,美其名曰复习一下上节课自己讲的内容。宁岁发现陈烨木还会在自己写的笔记后面补上些上课没讲到的内容,非常的细心且仔细。
每周三节课,宁岁和陈正夜终于培养出了一丝友谊,陈正夜经常帮宁岁在最后一排占个位子,然后自己努力刷五三,宁岁努力记他的课堂笔记,两人相处互不干扰,一片和睦。
偶尔的,陈正夜小少爷还会赏脸屈尊去宁岁的小门卫里坐一会儿,看宁岁画画。陈正夜缺少艺术细胞,也不知看出了些什么名堂。
宁岁是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聊城市主办方的电话,工作人员通知他,他的画作成功入围了聊城市的画展,并且询问他有没有意愿接受他们电视台的采访。
宁岁本有些犹豫,去聊城的火车票得小几百,他若是去了还得耽误工作要请假,好不划算。在工作人员说出接受采访的话,会有五千元的劳务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并且一鼓作气,和后勤部主管说了,提前请了假。
宁岁窝在食堂的角落里,扒着饭,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食堂的伙食比家里的好太多了,他的面颊上终于有了薄薄的一层肉。
他忽的想到,自己作为陈烨木的助理,若是要请假出门几天,是不是也得和陈烨木请个假。
他找到陈烨木的微信,斟酌着用词,给陈烨木发了消息。陈烨木的消息来得很快,“可以”。
过了一会儿,陈烨木又发了消息过来。
【下午有空吗】
自然是有的,让张秋兼顾着看下就好了,门卫的事情并不多,而且下午也不是多事的时候,否则怎么会被那么多老大爷争抢呢。
【那下午陪我去个地方吧】
陈烨木没有细说,只说是一个老艺术家回来了,作为晚辈要去给他接风洗尘。
下午,陈烨木自己开着车来接宁岁。宁岁钻进了他的副驾驶,瞥见后座上堆了满满当当的礼物,都用纸袋包着,很是精致。
宁岁穿的依旧是那件短款的T恤,他好像只有这一件衣服。陈烨木低头瞅着T恤的下摆,又想起那日面前精瘦的腰,衣物划过指尖的感觉,酥酥麻麻。
陈烨木喉结微动,和宁岁商量道一起去商场买套西装,就当是给宁岁当助理的加班工资了。
这次宴会急,再细细地叫人量着尺寸定制定是来不及了,只好先去买套现成的。
陈烨木带着宁岁到了一家西装成衣店,这儿被装扮地金碧辉煌,门上都镶着金框,一看就是物价非常高的店铺,宁岁紧张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一个服务员向他们走来,妆容精致,谈吐优雅,宁岁觉得自己连刘姥姥都不如,好没胆气,暗暗地骂自己没出息。
宁岁从前待的地方是个是个偏僻的小镇,没有商场,最大的就是隔壁村的一个杂货铺,若是没有熟人带路,一般人压根不可能发现如此荒蛮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小镇。正因为如此,那里文化贫瘠,秩序混乱,稍受了些教育,便觉不堪入目。不是所有的村民都会挂着纯粹的笑容,在小地方更多的是仗势欺人,法无用武之地。
所以,宁秋远可以无所顾忌地家暴,因为他知道就算出了事情,邻居也只是劝和不劝分,说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所以,宁秋远会把宁杉五千块卖给隔壁光棍,因为很多人不懂法,没上过学,只知道孩子该是父母的所有物,那就一切凭父母说了算了。
初入大城市广宿的宁岁没有害怕,因为相较于害怕大城市的高科技、纸醉金迷,他更害怕看到那个街上只有一盏路灯的故土,小时候每次他从睡梦中醒来,外面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好像未来的路只有这么短。
循规蹈矩地重复村民们做的事情,也许就这么娶妻生子,也许会反抗,然后被抓住捆住拜堂成亲,也许会继承那间小破屋子,也许会慢慢将学到的知识忘记也成为随时可以不讲道理破口大骂的同类人。
日思夜想,宁岁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了无数条出路,但半夜都会被最后漆黑的结局惊醒,好像他注定就该成为烂大街的废物,被支配,被同化。
如今,他站在高档商场的门口,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和他叫嚣着“你不配”,过往的回忆冲击着他的脑海,他惶恐着,又期盼着。
他永远心向阳光,不想再坠入无边黑暗。
一双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陈烨木轻轻按了按宁岁的肩膀,又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宁岁后颈细细的绒毛。
宁岁感到一丝的发痒,陈烨木离自己离得好近,他们从来没有挨得这么近过。
陈烨木身上好闻的香水味隐隐地钻入宁岁的鼻翼,似乎是柑橘的甜味,有着凝神静气的效果。
陈烨木轻轻搂着宁岁,一边和服务员轻快地交谈。他叮嘱了些衣服的细节,让服务员去找相应的款式。
服务员见到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也是见怪不怪,还顺水推舟地推荐了同一个系列的两件西服。
陈烨木感觉到了宁岁在害怕,他对宁岁的过往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大致知道过得不好。
服务员将两件西服放在柜台上,陈烨木凑着宁岁的耳朵,似乎怕声音大了吓到他似的,“咱们一人一套,好不好?”他的手依旧轻轻地捏着宁岁的肩,让宁岁觉得有了一丝的踏实,宁岁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去试衣间试了衣服,很合身,陈烨木干脆利落地刷了卡,自己把牌子减了,就这样穿到宴会上去。
虽然他后备箱里有一套更合身的定制西装,可他就喜欢身上这套,不想换下来。
聚餐的地点在广宿郊外的一处酒店,提前被包了场。
酒店内,一个身着大红色西装的时髦老头,留着花白的胡子,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正热情地招待着来客。
“Fenta大师,您好,久仰您的大名,”一个年轻学生彬彬有礼地与大师打招呼。
那个老头子乐呵呵地回应,“害,别叫什么芬他、芬达的了,那都是在海外混的时候为了迎合潮流起的,在中国就要叫我的大名!”他好似突击检查般地凑近问那个学生,“考你下,知道我大名叫啥吗?”
那个学生拘谨地回应:“知道的,刘铁柱老师。”
刘铁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扬,面上笑成了一朵花。回到中国,他觉得自己宝刀未老,这次他要带着他刘铁柱的名号称霸中国美术界。
他背后,有几个外国人模样的学生,入乡随俗,用蹩脚的中文问道:“Fenta教授,陈学长什么时候来呀?”他们都是刘铁柱在国外的亲传子弟,此次Fenta教授不顾学院的反对,执意要回到中国,他们几个学生很是不舍,将老师送到了中国,等这次宴会过后再走。
“他啊,不清楚,”Fenta撇了撇嘴。
门外,陈烨木领着宁岁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了,Fenta到底是上了年纪,今天又为了造型的完美没带眼镜,远远的就看到有两个人穿着同样色系的衣服来了。
Fenta眯起眼仔细瞧着,依旧是一米之外人畜不分。
他的一个徒弟喊道:“咦,那是陈学长!”
Fenta仔细瞅着,他和右边的那个人靠的好近,看着像是一对的。
他心中了然,双眼放光,招呼道:“嗨,好徒弟,来就来了,怎么还把对象一块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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