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取得预期成效,郝子侯信心更足,觉得他们该做点更有影响的事了。
天主教堂边上有条黄家弄,在黄家弄的红磨坊咖啡屋,郝子侯巧遇泉大姐。
总算又找到你了。泉大姐十分高兴。
她告诉他,她曾派人去毛窠,联络他们及钟大妈一家,可惜没赶上时候。得知他们的近况及今后的打算后,她更加高兴,说,我没看错你们!
郝子侯告诉泉大姐,他们的猴拳馆已正式对外收徒,身处乱世,送孩子学武用来防身自卫的家长,不在少数。收徒的时候,也适当收点学费,可收入仍然十分有限,他们想在武馆再挂一块镖局的牌子,专门替人押运物资,为拳馆的收入,再开一条路子。
泉大姐比较委婉地跟他说,你这想法是不错,你们有押镖的能力,可大姐劝你一句,还是别挂的好。挂那种牌子,让人觉得你显摆。人在乱世,内敛些,谨慎些,错不了。
临离开,泉大姐塞给他一张小纸片,约他次日午后,到刘祠堂背花园弄2号见个人。
郝子侯如约而去。那是一处二进合院式建筑,挂着律师事务所的牌子。进门楼,过天井,主楼中西合璧,为二层砖木结构四坡顶楼房。天井两侧有厢房,主楼之后还有后院。对上泉大姐给的接头暗号,郝子侯即被引到后院,见上他要见的人。
那人西装领带,礼帽拿手上,头发一丝不乱,说话十分严谨。郝子侯觉得他有来头,八成是泉大姐的上级。可他也称泉永清为大姐,说,鄙人姓宋,泉大姐的朋友。找你来,是有重要人员和物资要去龙泉,请你们护送。泉大姐虽不赞成他挂镖局牌子,却给他介绍了押镖单子。
宋先生直截了当,告诉了他出发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路上的注意事项。泉大姐有过交代,不该问的别问。郝子侯只用心听着,领会他的意思,记住他的要求。
这是定金,任务完成后,有加倍的酬金。宋先生把五块大洋推到他面前。
既然都是泉大姐的朋友,活我们接了,可钱不能收。大姐帮过我们太多的忙,还不晓得该怎样谢她呢!郝子侯推辞。
钱一定得收,泉大姐说过,你们也容易,刚开张——要不然,就算资助你们的开办费吧!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这最后半句,特别像领导口气,不容置疑。郝子侯心想,没错,他的级别,定在泉大姐之上。
那天,东方天空现出鱼肚白,兄弟四人动身。为避开检查,他们在小水门旁,翻越城墙出城。郝子侯嚓嚓嚓先上城头,放下绳索,其他人拉着绳子,一个个上。然后在城墙的那一边,拉着绳子,将之一个个放下。
不一会,有小帆船朝他们过来,与他们搭讪,问,下江上,还是上江落?
郝子候反问,人船同在江里行,你问船儿,还是问老大?
对方说,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
郝子候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瓯江水。
这是根据宋人李之仪的词,《我住长江头》改编的接头暗号。对上了接头信号,郝子侯一行放心上船。
船上除了两位船工,没别的人,也看不到什么重要物资。船是专门来接他们的。需要护送的人和物资,该是没上船。
船到大港头村口,在一颗大樟树底下靠岸。附近水竹丛里,划出条一模一样的船。船老大努努嘴说,我的任务已完成,待会你们上那条船。
新上的船上,除了船工,还有两位乘客,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母子。女乘客上了年纪,梳发髻,穿碎花大襟衫,像江南农村常见的那种,既聪慧又十分内敛的村妇。男的明显年轻,个子不大,但两眼有神,目光如炬,警惕性高,像个练武之人。这对“母子”,八成就是他们要护送的人。郝子候琢磨,相比较母亲应是重点保护对象,儿子多半也是为保护母亲而来。
重要物资又在哪?看遍甲板和船舱,除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鞋袜衣裤,铺盖卷之类日常用品,只有两桶美孚牌洋油,和两筐柑橘。
郝子侯觉得秘密可能就在两个洋油桶里。桶里装的就是他们此行护送的重要物资。柑橘里头很难藏东西,只是作为行头罢了。有了柑橘,人便可当橘农,或者贩卖橘子的小商贩。
他们的目的地,在龙泉县安仁镇。船到安仁码头,货和人交给等在那里的人,便算大功告成。
逆水行舟,速度极慢。从丽都到龙泉,也就两百多里距离,却有六天五夜的漫漫行程。白天不算什么,时光如白驹过隙,沿岸风光旖旎,有村庄、稻田、牧童、浣纱女构成的美妙画面,随着帆船行进,一幕接一幕,不断变换。偶尔还能迎面遇见瓯江中的巨无霸——竹木排,追波逐浪,顺流而下。彪悍的放排工,在逐浪排空中用力把着方向,一面放声唱着号子。
哎哟,哎嗨哟——
清晨大江蒙蒙雾哎
哎嗨哎哟——
山谷飞出一条龙喔
哎嗨哎哟——
我在龙头紧把舵哎
哎嗨哎哟——
瓯江好汉放排工喽
哎嗨哎哟——
这指挥劳动、协调动作、鼓舞干劲的号子,起句高亢激昂,和声低沉有力,节奏明快,旋律优美粗犷。那情景,那气势,令人血脉喷张,精神振奋,疲惫尽消。
到了夜间,四周一片漆黑。船舱让给母子俩睡觉,船工和他们一行,五位大老爷们,只能分坐船头船尾打盹。水边最易滋生虫子蚊蝇,睡不了安稳觉,还常遭蚊叮虫咬之苦。
看他们辛苦遭罪,女乘客也会借口船舱里闷,走上甲板吹风,把船舱让给其他人休息片刻。
郝子侯感觉她特别有同情心,有点像他印象中的寿康妹司马小琪。这样想着,便对她多留个心眼,越发觉得长得像。然后,思想老像脱缰的野马,跑得远,想象着司马小琪在新四军那边的情况。稍打盹,就梦见她。梦见她从前线敌营里,搞到批重要物资,请他帮忙押运去大后方。梦中他是镖局的总镖头,他们坐在同一匹汗血宝马背上,她搂着他的腰,抱得好紧。醒来后,他用力拧一把自己的胳膊,骂自己一句,哪跟哪呀,胡思乱想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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