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睁开眼，回到她的乐园。

眼前是沉静的河水，阴云低垂，光线昏暗，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她又醒来了……也就是说，又有人在现实被杀，死不瞑目，把她拉进了这里。

这是他们死前的世界，一切都和现实一致，只不过当时间来到他们死亡的那刻，世界就会瓦解。

那些被杀的人似乎总希望有人能从过去的点点滴滴发现自己死亡的痕迹，可惜所托非人。

她不是侦探，是个杀人犯。

李商往前踏出一步，湿润的空气缠绕上来，水汽随呼吸进入肺腑，带来难以名状的躁动。

想杀人。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大腿边的警用匕首。环视左右，河边杂草很高，遮蔽了视线，只近处有个守着鱼竿的背影。

“可以杀吧？这个可以吧……”她低声自语，右手握拳又张开，一步步走了过去。

“等等，”一个女声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李商！”

“……”

每当这个声音出现，李商就会被提醒，她不是活人，而是恶鬼，是附在别人身上的死物，所以那人可以看到她的所作所为。

李商歪了歪头，勾起嘴角：“可以杀吧。”

钓鱼的人听到声音，正要回头，下一刻，一柄警用匕首刺进了他的颈动脉。

“唔！”含糊的呼声响起。

匕首拔出，滚烫的鲜血划出弧线，喷溅到水中，冷却、淡化。

李商长长地呼出口气，冷静下来，眼中含了笑意：“好了，你要说什么？”

女声沉默片刻，再度开口：“你又杀人了。”

“是啊，”李商熟练地搜刮起死者身上的遗物，“但警察同志，这个世界好像不归你管。”

那人是一名刑警。

她熟练地挑衅道：“警察同志，如果您不想看到我杀人，应该去找到杀死我的凶手，尽快超度我，否则我会一直这么杀人取乐。”

“我会找到杀死你的凶手，”女声重又开口，冷静而严肃，“但前提是，你至少先想起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听到我的名字就随便编一个。”

李商这个名字的确是她随口编的，她在三年前苏醒，醒来只记得自己被人杀了，时间地点手段则一概不知，连尸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只能耍赖：“想不起来啊，我有什么办法，或者等我多杀几个人，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对了，你看这个钓鱼佬，说不定就是杀人犯呢。”

女声莫名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个钓鱼佬是我队长。”

“哦，对不起。”

“队长的儿子有先天智力缺陷，前不久在治疗后，刚刚学会了叫爸爸，你杀了他，他们家不可能负担得起高额治疗费，那个小孩也从此没有爸爸了。”

“然后？”

“你会有一点愧疚吗？”

“当然会，”李商诚恳回答，“我可以把他们一家都杀了。”

“……”

“还有……”李商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就见在微信备注为“儿子”的聊天页面，最新消息是对方发来的，一共三条：

“老爹，生活费不够了，少吸两包烟，分点钱给我呗，对身体也好。”

“爸，没看到吗？”

“爸爸，求求您了，给点钱吧！！”

女声轻咳了一声。

李商笑道：“警察同志，骗人可不是好习惯，您还是别想着感化我了，赶快去找凶手吧。”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要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她点开某个公众号，看到领导们在劳动节慰问工人的报道，瞳孔微缩：“这个穿夹克的人看起来真恶心。”

“那是市长……”

“我要去杀了他。”

“等等！”女声忙阻止。

李商眼中不再有笑意：“警察同志，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抢了你的身体，去你的世界杀人，不是吗？”

她转身离开草丛，爬上河堤，走出不远，来到一个小型停车场。

摸出刚刚那个钓鱼佬的车钥匙，找到车，李商坐进驾驶位，下意识拉出安全带，动作忽然一顿。莫名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她眉头皱起，手一松，安全带就掉了回去。

女声提醒：“系上。”

李商爽快地拒绝了：“我讨厌这玩意儿。”

驶出停车场，李商立即加速，刚刚杀了人，她心情很不错。

朝城区开去，没过多久，一辆灰色跑车从前方弯道处冲了出来。它左右摇摆霸占了车道，仿佛在等着别人让它。李商微微眯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减速。

要让的话，也是能躲开的，但……

“不想让啊。”李商食指轻敲了敲方向盘，嘴角挂起无意识的微笑，脚下油门瞬间踩到了底。

下一刻，巨大的碰撞声响起。眩晕之后，是漫长的耳鸣。她摔在玻璃碎碴里，身躯以诡异的角度扭转，张了张嘴，赤红的鲜血噗嗤往外冒。

“你……”女声听起来十分无语。

李商断断续续地抱怨：“你队长，能不能……换辆好点儿的……车……”

女声更无语了：“我说过了，系安全带。”

这时，灰色跑车上的人下来了，是四五个男生，看上去都没成年，脸上带着青少年特有的莽撞。

“怎么办？”

“跑吗？”

“你哥发现了怎么办，本来就是偷开他的车。”

“等等，死人了啊……”

“喂，找你爸吧！”

越来越模糊的人声中，李商还想去摸外套内侧的枪，想打死一个算一个，结果还没撑到举动胳膊，眼前就只剩一片赤红。

她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