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想骂人。
这个神经病，要是不杀人，就能正常地上前和那个女生搭话了。
她望着电脑屏幕，回想起在李商视野里看到的、那个女生还活着的样子，有些烦闷。
她只见到了尸体，骨头碎裂，血肉飞溅，大概是从十几楼跳下来的。赤红的鲜血不断从破碎的身躯里涌出，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技术组的同事排除了他杀，剩下的事交给派出所，更具体的信息，得等明天上班才能知道，虽然各种传言已经在各个微信群里疯传。
李参浏览着消息，可以确定的是，死者名叫董萱，是个初中生，马上就要中考。那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是个护士，事发时还在值班。
她家境不太好，上的却是管州市市中区实验中学。
那所中学的学费门槛会直接筛掉穷人，除非成绩特别好，董萱很可能和周小松一样，是凭成绩进去的。如果遇到校园欺凌，她们没有能力自保，家庭也无法提供任何支撑——李参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些。
董萱是自己跳下来的，但这并不表明没有人“杀”她，证据就是，李商苏醒了。
那个嗜血而来的神经病。
她明明有机会和董萱说话，有机会问出什么，现在就算董萱再有什么隐情，也没办法亲口说出来了。
“神经病。”李参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时，她听到一阵水声，从电脑前抬起头，望向窗外楼下，就见夜色中，保洁阿姨已经在清洗地面。
她沉默了一会儿，往后靠向椅背，闭上眼，沉声道：“喂，我们谈谈吧。”
她和李商几乎没有好好聊过什么，因为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把李商当成了自己的心理疾病。
“好啊，谈什么？”李商坐在审讯室，爽快地回答。
在她对面，两个警察正在询问：“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李参想说你要不要先回答他们，又想起她之后可能也不会得到独处的机会。
“没关系，就这样说吧，”李商笑笑，“我刚杀了人，现在心情很好，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李参：“那……”
“名字！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警察提高了音量。
李参揉了揉额头：“告诉他们你叫李商，有精神疾病，不能被吼，容易失控。”
“行吧。”李商居然乖乖照做了，果然是心情很好。
“然后呢？”她问。
警察：“籍贯？”
李参：“……先回答他。”
李商：“不知道，应该就是本地人吧，我每次醒来都在管州市。”
警察：“你的监护人呢？”
李商：“你的问题呢？”
警察：“监护人！”
李参：“回答他！”
李商：“监护人？父母吗？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不爱我，要是爱我的话，我怎么会变成孤魂野鬼？至少有座坟吧？”
两名警察眉头紧皱，一人外出：“我去找刘队。”
李参一时间竟也沉默了，她忽然意识到，李商既然是真实存在的，那就是切切实实地被人杀死了，没人替她找到凶手，连尸体或许都还在某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她是个神经病，是杀人犯，却也是受害者。
“你，你说你在区实验中学读过书，”李参问，“还记得是哪几年吗？我可以去要份名单。”
“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读书的时候，校长是个傻逼。”
李参毫不犹豫地回答：“领导都是傻逼。”
“你在说什么？”剩下那名警察问。
李商转头看向他，笑了笑说：“继续问啊。”
那名警察皱了皱眉：“你先平复一下情绪。”
“……”李参这才意识到李商是故意在逗人，忍了忍问，“你的年龄呢，小学生吗？”
“年龄？”李商忽然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记得，他们说我是……少女。”
李参一愣，她是未成年人。
因为看不到李商的模样，她一直没有发现，警察问监护人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问精神病人的监护人。
李参忽然有些愧疚，之前虽然答应了要帮李商找到凶手，但其实没怎么上心。当然了，那也是因为什么信息都没有。
“你还记得别的吗？”她问。
“别的？我想想……对了，那个傻逼校长，”李商似乎想起什么，声音沉了下来，“现在已经是市长了耶。”
“市长？行，”去查一下市长的履历，就能知道他任校长是哪几年了，“还有吗？”
“还有……大雨，榕树……我记得一棵很大的榕树。”
李参一一记下，碎片化的记忆也算有用，等她空了可以开车到处转转，看看哪里有大榕树。
“其他就想不起来了，”李商反省道，“还是杀的人太少了。”
李参果断无视了后半句，提议道：“如果暂时想不起来，我们先做个约定吧。”
李商顿时不那么乐意了：“什么约定？”
“你尽量回想更多的细节，任何信息都可以，我根据你回想起来的蛛丝马迹去寻找线索，但是你得配合我。”
“怎么配合？”
“你能回到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所以能看到很多已经灭失的东西，在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不要无视。”
“啊，我尽量吧。”
“你怎么不说下次一定。”
“警察同志，”李商忽然认真起来，“我讨厌被约束。”
李参正想说什么，就见李商对面，三个警察都紧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手铐是不可能解开的。”
李参默了默：“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随便你。”李商只留下这么一句。
没过多久，她所在的世界来到董萱跳楼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消失了。董萱的世界就此画上句号。
对李参而言，“幻觉”消失，她该做的事还在。坐直身体，开始搜索市长的履历。很快，她就查到了他在区实验中学任校长的时间。
十三年前至十一年前……和自己就读那几年是重合的。
李参也曾在那所中学就读，但没有顺利毕业，似乎是到了初三顶不住压力，转到了乡镇初中，具体情况已经不记得，只留下了反感。
市长的信息下面，紧接着是一则报道，管州市传统文化振兴活动，市长莅临现场发表讲话，介绍管州的文化底蕴多么深厚，曾出了多少大儒。
是上周开始的活动，为期一个月，包括为高考中考助力加油。
李参对这些不感兴趣，正要关闭，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脸。那是关于开幕式的报道，报道说少年少女们身着汉服感受传统礼仪，配图是一群初中生穿着影视剧里白底红边的古装，在向家长代表和领导行礼。
周小松和董萱都在其中，照片里的周小松还留着长发。
“少女……”李参忽然咀嚼起这个词，那篇报道把“少年”与“少女”并列，是明显的误用，因为少年是少男少女的统称。但这样的误用并不鲜见。
李参看着长发的周小松，想起刚刚在李商的视野里也看到了她。周小松在看到李商杀人的时候，眼中一点恐惧都没有。
少女，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