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醒来时,手里握着的是警车的方向盘。
这与她以往每次醒来的情况都不一样,她能感受到,自己还切实活着。这是李参的身体,他们交换了。
她很快搞清状况,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灯按喇叭,把那什么鬼游圣队伍冲散,留下一片诅咒之声。
刘涛往回看了好几眼,正想开口说上她两句,忽然被李商猛踩油门的操作弄得往后一仰。
“你干嘛?”
李参开车向来很稳,就算有什么着急的事,也不会突然加速。
李商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漠然道:“是你啊。”
李参的记忆一点点在她脑海里浮现,比如队长的性格、说话时要怎么应对,但李商懒得理会,只回答他:“坐副驾驶别逼逼。”
“啥?”刘涛被警笛声一吵,没有听清。
后座的汪勤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旁边年轻的法医轻咳了一声,说:“李队说,坐副驾驶注意安全。”
“是吗?”刘涛将信将疑。
“是啊。”李商可以保证,要是他再多问一句,她立刻就打开车门把他踹下去,好在这老东西还算识相,闭上了嘴。
李商在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那所中学有男生坠楼,很可能跟周小松有关,甚至,她几乎能猜到坠楼的人是谁。
赶到学校,那个男生已经由救护车拉走,基本是救不回来了。校领导说出了他的名字,秦天,二年级三班的秦天。
他是从天台掉下来的,那栋教学楼一共有五层,上天台的门本该锁着,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锁坏了,学生们却默契地掩饰了过去,把天台当成了秘密基地。
秦天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坠楼,楼下有学生看到,楼顶还有个人影,一个女生。
班主任和校领导赶到天台时,女生没有逃跑,而是蹲在女儿墙下哭。她身上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有被打的痕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商见到周小松时,她还惊魂未定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班主任在旁边轻声说警察来了,她抬起头,神情惊恐而无辜,大大的眼睛边缘通红,里边蓄满了眼泪,像一头受伤的小鹿。
队长没有出声,让李商作为女警去交涉。
“周小松,”李商叫出她的名字,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怕,没事了。”
李商见过周小松杀人后的模样,也知道她真正崩溃是什么样子,所以很清楚,她现在呈现的是伪装,是电视剧里学来的少女模样。
但李商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温柔耐心地询问,引导周小松说出预备好的话,不去追问她不想说的部分。
她的判断是对的,周小松是同类。然而,脑海中忽然闪过周小松跳楼的画面,让她心脏骤然一紧。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死?现在秦天死了,她也要去死吗?不,不能让她死。
对秦天这起案子的调查很顺利,楼下有目击者看到秦天对周小松施暴,痕迹检验下来都与周小松所说吻合,班上的同学大都知道秦天在追求周小松,但周小松不愿意。
根据周小松所说,当天她被一个同学叫到天台,发现是找她的人是秦天后立刻想跑,却被阻拦,于是想说清让秦天不要再纠缠她,没想到对方恼怒生气,开始动手动脚。她拼命挣扎,回过神的时候,秦天已经掉下去了。
李商看了现场,天台被学生们当做秘密基地,堆放有许多杂物,秦天坠楼的地方,就有桌椅和简易床,女儿墙挡不住人很正常。
核对证据链,她发现周小松说的都是实话,只隐瞒了照片的事,以及自己的杀心。至于为什么要隐瞒,李商并不在乎。
出于对周小松的保护,学校让她暂时停课一段时间。周小松的父母并没有出面,出面的是她的外婆,后者非常烦躁,几次想骂周小松给她找麻烦,碍于警察在不好开口。
李商让周小松保持联系,说完发现周小松也没个手机,联系她外婆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把李参的备用机和副卡都偷偷塞给了她。
做完这些,李商才发现一个大问题,她得看着周小松的后续行动,暂时没办法杀人了。
不仅不能杀人,还得伪装成李参。
李参的生活很单调,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做饭、去健身房,回来再上一会儿网。她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跟父母也没什么联系。
很无聊,不过正好,不需要装模作样。
李商在打开衣柜看到一片规整的黑白灰后,飞快下单了一批衣裤,接着买了几款新出的游戏。
正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忽然有人发来消息,提醒李参明天记得一起吃饭。
那人叫黄茂,李商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是李参提出的邀约,黄茂似乎是她的初中同学,前几天两人约好了要见面。
李商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第二天,她按时赴约,见到一个三十左右的陌生女人,对方热情地打招呼,但一看就跟李参不熟。
两人随便客套了几句,黄茂很快提起一个叫宋惠的人,说是刚听到了她的案子。李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想起她前不久被丈夫给杀了。
她心中顿时涌起了恶念,如果是自己的朋友被那样砍死,她才不管是不是自首、有没有谅解书,绝对会让对方尝到同样的痛苦。
黄茂询问详情,李商怕忍不住破口大骂没有多说,对方见她心情不佳,就也没有追问,转而说起初中时的事。
她说初中的时候,宋惠本来成绩很好,结果初二突然多了个弟弟,就开始厌学了。
“常有的事。”李商毫不意外。
“不过那时候我们不太熟,她跟你关系要好一点,初二那个暑假,你们还一起参加了夏令营。”
“我还参加过夏令营啊。”对这种类似青春回忆的东西,李商实在不感兴趣,只随口答应了两句,也不知道李参约黄茂见面是想干嘛。
“当时那个夏令营超级火爆,到处都在办分营,可惜太贵了,我爸妈不给我报。”黄茂似乎直到现在还在惋惜。
“我爸妈居然肯出钱?”李商有些意外。
“你不一样,你是尖子生嘛,校长亲自开口,让学校出的钱。”
“校长啊……”李商还是想杀他。
“对了,当时办夏令营那个专家,最近开始搞文化产业了,我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外地车,还有追着游圣队伍跑的。”
“游圣?”
“就是我们本地的那些大儒,他们叫圣人,之前都在庙里,现在请出来巡游赐福什么的。”
“为什么我都没听过?”
“好像是乡镇传来的,不过我们镇以前也没有,还挺有意思的,”黄茂翻出网上热传的视频,递给她看,“你看,多热闹。”
李商看了一眼,视频里在挨个介绍巡游的圣人都是谁,一会儿是这个公子,一会儿是那个小侯爷,谁谁谁的儿子,谁谁谁的弟子,清一色的光鲜亮丽,她一个都不认识。
评论里有人开玩笑说“年味回来了”,其他人则提醒他过年还早着呢。
“回来了……”李商淡淡重复。
“这活动我们学校也在搞来着,为高考中考助力,考完就无缝连接端午活动,吸引游客来,程老师还是这么牛。”
“程老师?”
“就是程老板,程礼德,办这个活动的老板,以前搞夏令营搞教育嘛,就习惯叫他程老师了。”
程礼德,听到这个名字,李商瞳孔骤然一缩。
黄茂的手机里,短视频正自动播放下一条,是程礼德在接受采访,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书生一样的长相,和善地微笑说着:“弘扬管州市传统文化,是每一个管州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作为一名在教育方面深耕多年的学者,我想强调的是,重视教育,重视青少年成长,少年才是我们的未来……”
李商脑子里就像有什么炸开了,无数情绪在翻涌,无数声音在重复同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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