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内什叹了口气:“曜,你说的这些,正是我的担心。”
李灵钥:“谢赫要娶安西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你来的。他欲借与安西成亲将榜葛剌商人都捏在手中,在此间立身更稳。若不能达到目的,你离开了,安西又不在我家的保护下,焉知他不会挑动他身后的广府宗族来为难她?安西与妮亚住的屋舍都是借来的,你走了,陈姓宗族可还会卖你的情面让她们继续居住?即便陈氏宗族依旧让她们住在那处,就不会算计她们吗?你留下的侍卫可未必护得住她。”
见格内什低下头去,李灵钥接着说道:“我爹爹在此间三年任满,必定要返回京城。可榜葛剌距此数千里,两年半后,你未必能回来,我爹爹也不能在此间等你归来。你不能及时归来,我们也不能将安西与妮亚留在此间任人宰割,得带了她们一同离开。”
“我们离开时也能请人传消息给你,但我担心传消息的客商并不稳妥。他们只要稍不留神,你回了榜葛剌的消息便会吹入大祭司耳中。大祭司稍加打听,便能猜到安西在大周,以大祭司所图,必定会派亲信来抓她。不如我们约定好:你返回大周时我们还在广府,你可以到此间接走安西。若你回来后我们已经离开,就得请你到京城来接她们了。她们的卖身契由你来签,我会在卖身契上写明不能转卖,留待将来由你来赎回。有了这行字,她们便可以在我家中等着你回来。”
停了一停,李灵钥微微一笑:“我知晓你将她们托付给我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担心我们对她不好,那我也可以给你许个诺言:不论如何我都会将安西和妮亚带在身边;我家不缺做活计的人,让她们做些她们自身的活计,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即便这几年内,有人诚心娶她,我们也绝不会将她嫁出去,她的婚嫁等你回来后你们再商议。总之,她们来到我家时是什么样,将来你来接她们时,还会是原样。”
格内什想了一阵,抬头看向李灵钥:“曜,你敢发血誓吗?”
李灵钥点头:“我敢。但我没发过血誓,不知誓言该如何说,得由你引导。”
格内什拿出先前的拳刃递过来,“我教你。”
李良宏瞪着拳刃:“这,这是?”
李灵钥连忙解释:“爹爹别担心,就是发个誓。”
格内什盯着李灵钥:“你发誓,你会待安西与妮亚如同你的亲姐妹,她们与你同样衣食,她们与你同寝一室,你对她们不离不弃。你会用我的性命来保护她们,直至我回来将她们接走!有违此誓,我会亲的割开你的血脉,让你全身的血流尽,灵魂被恶魔掠走,永堕地狱!”
他看着李灵钥:“你先刺血,而后照我的话说一遍。”
李良宏没料到血誓的誓词这样狠毒,想要制止,却见女儿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到了口边的话都强忍住了,化为一声叹息。
李灵钥拿过拳刃,左手握住刃口,在刃口上一抹,展开手掌。
她的掌心已割开一道,鲜血沁出。
她将拳刃递回给格内什:“我发誓,我将待安西与妮亚如同我的亲姐妹,她们与我同样衣食,她们与我同寝一室,我对她们不离不弃。我会用我的性命来保护她们,直至你来将她们接走!有违此誓,你可以亲手来割开我的血脉,让我全身的血流尽,灵魂被恶魔掠走,永堕地狱!”
李灵钥发誓时,格内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听她发完了誓,他想了想:“曜,我说榜葛剌语,你跟着我再用榜葛剌语再发一回誓。”
他将血誓的誓词用榜葛剌语又说了一回,每说一句都停下,李灵钥便学着他的音韵说来。
发完誓,鲜血已将李灵钥的衣袖浸湿了一片。
格内什收起拳刃对李良宏行礼:“李大人,请你的夫人出来,请你们上坐。”
李良宏看向李灵钥,李灵钥用手绢包住左手,去将母亲请到了客堂。
格内什请李良宏夫妇立在客堂中,而后跪下身去,先触摸李良宏的麻鞋,而后双手一同抚摸他的脚面,再摸到足跟,以额头去触他的鞋尖,而将头脸贴在他的鞋上,最后亲吻他的鞋面。
李良宏瞠目结舌,李灵钥连忙提醒:“这是榜葛剌国的触足礼,爹爹别动,也别缩脚。行礼之人双手触足,而后以额头面颊贴被行礼的人的双足,再亲吻双足,乃是最高礼节。爹爹可以轻触他的脑后回应。”
程氏轻拉女儿的衣袖,李灵钥:“娘亲别怕,这是全心全意对你们的尊敬,你们避开就是看不起他,不接受他的礼敬。”
格内什对李良宏行过触足礼后,转而对程氏也行触足礼。
只是对程氏行礼时,他十分小心,只是轻触程氏的鞋面,连额头与嘴唇都只敢在程氏的鞋尖上轻轻一碰。
程氏僵立在原地,片刻后才颤声说道:“格内什先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料她们,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们。”
她伸出手,按着李灵钥所教轻轻触了触格内什的后脑。
格内什深深行礼:“多谢夫人,我知晓能养育出阿曜这样好的小姐,老爷与夫人也是极好的人,我没选错人家。”
对李灵钥行过触足礼,格内什立起身来:“我现下便回去,将安西与妮亚都接到此间来。你放心,我会对她们解说分明,她们绝不会逃走。”
李灵钥:“格内什伯伯,阿德南与阿拉义的那许多宝石,都是榜葛剌商人的?”
格内什:“还有波斯商人在南朱罗国采买了宝石带到此间来,也请阿德南与阿拉义一同办文书一同沽售。”
李灵钥:“波斯商人与榜葛剌商人的宝石卖得的金银,必定不想分给谢赫,谢赫又一定要得到这两成银钱,两方拉扯,因此谢赫才要对阿德南与阿拉义私刑?”
格内什叹了口气:“是。谢赫有摆放货品处,且不在驿馆,这是因驿馆客商多杂,得有安稳的堆放货品商客才能安心。将贩卖货品的所得分给谢赫,乃是驿馆建成就定下的规矩。阿德南与阿拉义的宝石虽未放在谢赫处,可沽售后也要交银子给谢赫。客商的关防文书在来到,住入客馆时就都会交由谢赫收藏,因此不给或少给银两,谢赫都有法子为难他们。”
格内什离去,李良宏唤了叶安媳妇来:“快给她抹药,将她的手包起来。”
叶安媳妇已见李灵钥的左手包了手绢,手绢上沁出血迹。
她连忙去打来净水,解开李灵钥手上的手绢,给她清洗伤口。
程氏这才看到李灵钥手心的伤口,惊道:“这是,这是?”
李灵钥:“娘亲,不打紧的。叶家婶婶已用烈酒为我抹过伤口涂了药。我得去找位人牙子。有了人牙子帮手,卖身契才能交到官府办好。娘亲,安西与妮亚要与我同住,清泉得自我屋中挪出来。我院中正房三间,安西与妮亚就住清泉住过的侧屋。”
程氏问:“家中现今只有凉榻,可行么?”
李灵钥:“我们都睡同样的凉榻,她们不会介意。”
程氏分派人手,李良宏嘱咐女儿:“让你兄长陪你同去找牙婆。”
李灵钥微笑:“爹爹别担心,她们来家中,我正好能跟着她们学榜葛剌国言语,以后能更好地给爹爹帮手。”
李良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来到此间这样辛苦,让爹爹很是惭愧。”
李灵钥一笑:“爹爹好,我们家中才会好。我和哥哥理当为爹爹分忧。”
牙行早已关了门,但李家刚到广府时见过几位牙婆,李灵钥还记得她们的姓名。她向牙行旁未关门的掌柜询问后,找到一位牙婆家中。
牙婆不仅有眼力,记性也极好,看见李灵钥带着人登门,立时请了她进入客堂奉茶。
李灵钥说了有两名异国女子要卖身投靠做家中仆人,请牙婆前去相助办理文书,并说办好了官府的文书后给她谢银。
牙婆想了想:“二位公子,这两名异国女子是何情形?”
见李灵钥看着她,她笑着解释:“小人做的是正经生意。异国女子,若是被拐带来到广府的,再被卖身为奴,可有些难办。官府追究起来,小人要担干系。”
李灵钥微笑:“这两名女子是跟随家人来此做生意的,现下她们的家人有急事要去往别处,路途遥远又难走,不便带她们去,这才卖身投靠。两名女子卖身投靠时还有她们的家人在场,有她们来此间时官府办下的身份文书,绝非拐来的,亦不是我们强迫。你去见了便会知晓。我绝不会让你为难,不会有人前来追究,更不必你担当干系。”
李灵钥虽没向格内什问过安西与妮亚是否有海防关文,但格内什能在广府立身多年,深知此身份文书的要紧。即便他们来时没有,这些年过来,他也已设法办好了相关的身份文书。
牙婆听到有家人还有相应的身份文书,当即道:“小人做正经生意,多问了两句,还请二位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既然她们有家人,还有文书,那便不是强迫了。广府也有富贵人家采买过异国奴仆,小人也着手办过几次异国奴仆的身契。必定帮贵府将文契都办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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