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父子

田言恩转头瞪着田溪岩,“你还不给霍大人与李小公子赔礼?”

田溪岩见田言恩小心赔话,便眉心皱起,神情恼怒。

他眉眼中的愤慨越来越浓,因田言恩一直认真赔话,他极力忍耐。

田言恩说了这话,田溪岩咬着牙关对着霍啸雨和李灵钥拱了拱手,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小子无状,冲撞了二位,给二位赔罪!”

这句话说完,他已愤然转身离去。

田言恩微笑着:“犬子跟随小人在苏门达腊,那处是化外之地,他又打小就没有了母亲,野惯了,但其粗野无礼也是小人没教导好,小人必定认真教导。还请二位别与他一般见识。”

李灵钥知晓去向他乡讨生活的人都会遇上种种难题,很是不易,也不会与他们计较。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劝霍啸雨。

正在措辞,只听霍啸雨淡淡地说:“算了。青曜,田先生这样殷勤,咱们也不要拂他的好意。”

没等李灵钥出言,霍啸雨又对田言恩道:“我不与他计较。但今日饮汤,我要付银子,且你不能拒绝。”

田言恩一愣,霍啸雨又接上:“你若不收银子,这汤我们是一口也不尝的。”

田言恩连忙道:“是,是,小人知晓了。”

霍啸雨复又坐下,而那边已传来物事落地发出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碗碟落地发出的声响,大约是田溪岩气怒加交,摔东西撒气。

田言恩叹了口气:“二位请稍坐,大约是伙计们不小心推倒了物事,小人去看上一看,可别烫伤了。”

他给霍啸雨与李灵钥换了茶水,匆匆离去。

霍啸雨看着田言恩的背影:“他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带着他在异国他乡谋生也是艰难求存,咱们不与他计较了吧?”

不多时,田言恩再次来到,边照料茶水,边与霍啸雨说些在苏门达腊国的见闻。

他经历颇丰,苏门达腊国的种种被他说得活灵活现、宛如就在眼前。

实则田言恩的北方官话音韵极为不准,一个字上一句话的音已不准,在下一句话里更加不准了,还变了调,但他的经历实在精彩,他的神情也随着话语而变,霍啸雨听得甚是入神。

及至伙计来报汤已炖好菜已做完,已是一个时辰有余,池塘边的板桌早已坐满了食客,还有食客在一旁等候。

田言恩微笑:“菜已做好,也将近晚饭时分,二位可以品尝了。”

伙计端来一只汤罐,田言恩:“先前霍大人让小店炖的汤,伙计也一并送来了。二位的随从小人也分派人安顿了,不必挂心。”

靳松云还未归来,但何云生那边桌上也同样放了汤罐,有伙计正给他盛汤。

汤盛入碗内,色泽清亮,香气扑面而来。

田言恩解释:“这是岭南与南海特有的汤料,”

“五指毛桃。”李灵钥微笑:“我嗅到有如奶油,又如椰香的香气了,乃是五指毛桃独有的气息。”

田言恩连忙挑起大拇指:“能嗅出五指毛桃的香味,李小公子可真是行家。”

靳松云回来时,龙凤斗正好送上来。

龙风斗乃是以上好的鸡肉和蛇段合炒而成的菜,伙计还在四周布下了数碟小菜。

田言恩:“这道菜我这里做得也很有心得了,霍大人与李小公子放心,这过山峰让伙计好生处理过,还调入了许多香料,绝无腥味异味,二位放心品尝。”

用完了饭,霍啸雨会了账,带着李灵钥向田言恩告辞,田言恩送到路边。

靳松云与何云生赶了马车来,二人坐入车中,马车向着广府城而去。

李灵钥坐在轩窗边,自轩窗的缝隙看出去,只见田言恩毕恭毕敬立在路旁,直到他们的马车转过山道,他都没有离开。

车轮辘辘,霍啸雨看着李灵钥:“今日本是带你来尝他家的汤,没料到还遇上了这么一出。这田言恩必定还会找着机会来请咱们,下回咱们便不来了。”

李灵钥与霍啸雨已相熟,知晓他不喜欠人情,点头道:“是,广府喝好汤的地方多了,不欠他这个情。”

她看着霍啸雨:“实则咱们早可以离开的,田溪岩发作时,我们便能离去,不必等到现下。”

霍啸雨:“田溪岩野蛮且不讲道理,但我看田言恩小心翼翼赔礼,总觉拂袖离去太不近人情。做父亲的这样低声下气为小儿赔不是,我不忍得。因此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李灵钥在田言恩小心赔话时便见霍啸雨变了神情,便猜测他的双亲过世早,田言恩对田溪岩的回护责备在他眼中都是舐犊情深,他心生感慨,因此不跟田溪岩计较。

这时听了他的话,她知晓她猜中了,但也没敢出言。

停了一停,霍啸雨看着李灵钥:“他为陈氏子弟,实则陈姓有那许多生意,各家都家资丰盈,纵算他家穷苦不及别家,陈族长也会给他分派些许活路,他不必带着儿子去往辛苦的异国他乡谋生。可他却去了,还将幼子也带了同去,这其中必有缘故。”

“小青曜,渡海求存在大周百姓中可是极其少见,非杀人越货,不能在当地立身者不为也。”

李灵钥想了想:“大周百姓去往异国求生的也不少,未必是真有官司在身。”

霍啸雨盯着她看了片刻,看到她额上细细汁珠,将折扇展开给她打扇:“你这小鬼头从来聪慧,怎的这时笨了?他都更名换姓了,还没官司缠身?我看这田言恩言谈不俗亦很放得下身段,将个没招旗的野店经营得有声有色,很是活络。陈氏宗族那许多产业,他会管辖不得一二?”

回到家中,李灵钥便将今日的情形与父亲说了,但她没将霍啸雨在海边说的话说与父亲知晓,只说了遇上田言恩父子的情形。

李灵钥向来认为求人不如求己,霍啸雨说的话即便为真,她也不能太将其放在心上。

李良宏:“署提举对这田言恩倒是看透了几分,钥儿,你遇上这人要多加小心。”

李灵钥看着父亲:“爹爹也认为他罪大恶极?”

李良宏叹了口气:“广府百姓去往异国他乡求生并不奇异,但更名换姓的却不多。离开家乡后,换个名姓是为了隐瞒来历。可若他在家乡做生意便做得名声响亮了,隐姓埋名是将他的金字招牌隐藏了,反倒不利于生意。因此,更名换姓者应当在其家乡有重罪,去往他乡也要更换了名姓才能平安。”

他想了片刻:“他们往来于苏门达腊与大周之间,将那处的许多奇异货品带到此间来买卖,再将此间的货品运到苏门达腊去,赚的银钱不少。因此市舶司设立于他不利,今日他果真是意外遇上你与署提举?可下回再见面,必定不会是偶遇了。”

李青祥:“父亲,那儿子明日去查一查这二人的来历?”

李良宏摇头:“他已换了姓名,在陈氏便不会再查到了。以陈氏宗族在此间的势力,必定为他办了海防文书。你去查一查田姓,或许能知晓一二。”

李青祥:“青曜见过他们拿了苏门达腊的珍珠来沽售,而这珍珠必定没有缴纳税银,只此一点,便能追究他的不是。”

李良宏摇头:“这事早已过了,即便是曜儿亲眼所见,他们也可以不认。不仅他们不认,连那琼妆台也不会承认。市舶司强压下去,只会让广府各姓都不满,从而民怨沸腾。市舶司现下仅有四五人,哪里是此间商贾的对手?本地商贾一乱,异国客商更会随之而动。广府衙门见了这情形,必定在暗地里幸灾乐祸,不会真正帮手。强龙压不下地头蛇呀!”

“待得市舶司的仓廒建好,舟师海道将进出广府的船只都管束起来,便好办得多了。异国商贾不闹事,广府商贾闹事我们也不怕了。听闻朝廷调往广府的兵士已向此间而来,他们来到后,应当听从市舶司与舟师海道的调遣,广府衙门不能号令亦不能管辖。这些兵士来到,仓廒也建好,市舶司才算是真正设立了。”

李灵钥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兄长,咬了咬嘴唇:“爹爹,孩儿有一事不解。”

李良宏:“何事?”

李灵钥:“孩儿不明白,市舶司都换了三任官员了,任伯伯是怎生稳如泰山的?”

李青祥看向她,神情询问。

李良宏则缓缓踱步,没有出言。

李灵钥小声地道:“孩儿是想到了吕伯伯的情形,心中担忧。”

李青祥看了看父亲,又看向李灵钥。

李良宏:“祥儿是如何看的?”

李青祥想了片刻,才小声说道:“儿子认为舟师海道与市舶司本该相辅相成。但因市舶司先前一直没能建立,舟师海道,”

他打住了没说下去。

李良宏向他看去,李青祥又想了想,才接上:“舟师海道管着那许多异国商船,而任守卫使来此间多年了,管得游刃有余,其中或许真有不为人知的门道,只是孩儿与舟师海道不熟,知晓有限,不敢妄言。”

李良宏踱步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前两任市舶司署提举都下场凄凉,舟师海道却依旧平稳,是他们无有差错?我觉得未必。但咱们不能胡乱猜测,更不可妄言非议。我们来到此间,只能循序渐进,犹如溪水没过岩石般行事,不能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于市舶司与我们皆不会有益。现下先与舟师海道联手,将市舶司挪到舟师海道,建好了仓廒,才能再去想后面的事。许多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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