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那珈

李灵钥猜到格内什要说的是安西的事,但她不能答应,因此只道:“格内什伯伯,你要说的事,我大约知晓了。我没法答应你。”

格内什叹了口气:“我有别的话要对你细说。”

格内什说的是大食国语,廨房内众人都听懂了。

李良宏本在细看文书,这时放下手中的公文,对李灵钥道:“钥儿,市舶司人来人往,不是说话处。不如,你请了他到我们家中去说话。”

格内什向李良宏行了个礼:“多谢李大人。”

那日自格内什家做客归来,李灵钥便将当日的大致情形说与了母亲,她知晓母亲一定会说与父亲。

父亲担心格内什在此间说话不留神,给他们带来烦难,这才让她请格内什去家中说话。

她引着格内什出了广府衙门,往家中来。

进了家门,李灵钥先让叶安去向母亲说明,而后引着格内什来到客堂。

在客堂内坐下,叶安媳妇送上茶水点心退出去后,李灵钥开了口:“格内什伯伯,你寻我何事?”

见格内什看了看左右,李灵钥走到客堂门前对叶安媳妇嘱咐:“叶家婶婶,我与这位客人有要紧话说,你让家中人别走近来。”

叶安媳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李灵钥回来对着格内什:“格内什伯伯,我家中人都是我们信得过的,但咱们在此间说话也不要关门,有人来了,我能即刻看到,并让他们离开。你能看到院中的情形,更能放心说话。”

格内什叹了口气:“我知晓我上回的请求令你很为难,你还年幼,许多事你也作不了主。但我明日就得启程往榜葛剌去,我不能带着我的妻和安西回去,她们要留在此间。”

他看向李灵钥:“我请求你有空闲时去探望她们。我在此间没有许多信得过的朋友,不能将她们交与别人照料。若她们遇上危难,请你帮助她们渡过难关。”

李灵钥没料到格内什明日就要离开,她张了张嘴,许多疑问都涌上心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问起。

格内什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伸出右手轻触李灵钥的鞋子,而后将手收回在额心一触。

李灵钥思忖片刻:“格内什伯伯,你早就想好了明日要离开?”

格内什:“我知晓你想到了我先前请求你庇护安西,我那时还没打算离开。今日的请求与那日的请求是两回事。昨日有榜葛剌的族人来到,带来了家乡的消息,我得回去一趟。”

李灵钥:“格内什伯伯,我有不明白处。”

格内什看着她:“你问。”

李灵钥:“榜葛剌距此有数千里,你家中的消息是由榜葛剌的族人带来,不论是走海路还是翻山越岭,消息传到你这里,早已事过三秋了。你现下回榜葛剌,走海路还是走陆路?再者你家中有事,你赶回去也要一年以上,赶回去也无济于事。你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年,你要将安西与你的妻独自留在此间三年?她们都不会说大周的言语,这三年要如何是好?”

格内什没有出言,李灵钥轻叹:“据我知晓,不论是大食、波斯还是身毒的商人,只要离乡背井往大周来,家中就当他们已客死异乡,不会再回去了。家中有事他们帮之不上,也绝不会传消息来给他们。”

格内什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族人带来的消息已是一年前的事了,我再回去也得花费一年有余。但我必须回去。明日正好有船只启程西去,这船会经过榜葛剌,我已同船主说好了,明日随他们一同启程。”

李灵钥看了他片刻:“安西和你的妻子都不会大周的言语,她们留在此间等你三年,其中的艰难你不会不知晓。在我看来,求人不如求己,你应当带她们同行。”

格内什低下头久久不语,李灵钥也不催促。

良久,格内什叹了口气:“曜,我下面要对你说的话,你得保证不会说与他人知晓。”

李灵钥微笑:“赌咒发誓就能有用的话,这世间的事也太简单了。”

格内什看着她,许久之后又叹了口气:“你这话有理。可我还是要你发个誓。”

李灵钥叹了口气:“我不能发誓。你说与我的话,我都须得说与我爹娘知晓。我才十三岁,还在爹娘庇护之中,该说与他们知晓的,我绝不会隐瞒。但我爹娘极是谨慎,不会将你的事说与别人。你信得过便说与我,不信也都由你。”

格内什低头又想了片刻,抬起头来:“我信你,我相信你这样好,你家中的爹娘也必定是好人。”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你,我现下没别人可信了。”

格内什解下腰间一个用布裹成长形的包裹来。

他将包裹解开,内里是一柄奇异的匕首。

李灵钥愣得一愣,抬起头看着格内什。

格内什:“曜,你别害怕,我的匕首从不会刺向朋友。我平时也不让人看到它。我今日带着它来,是因我有话要向你说,但我没法证明,让你看一看它,知晓我是真心来向你求助。”

他拿起匕首递过来。

这匕首刃长不及一尺,最宽处约有三寸,匕首上锻打了猴神图样,但匕首柄却不同寻常。

它的柄犹如门框,三边有铁条连接,另一边为空,接近匕首刃处锻有两条铁条,这两条铁条挨得甚近,相距不及一寸。

格内什又自怀中取出一面半尺长短的方形物件对着李灵钥递来。

李灵钥愣得一愣,没有贸然伸手去接。

格内什将那物事又向她递了递:“你看一看。”

李灵钥接在手中,这是一面镌刻了文字的金页。金页上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识得,金页的四周还镌刻了极为精致的花纹。

金页拿在手中黄澄澄的,甚是沉重,竟似是赤金打就。

李灵钥看向格内什,格内什:“这是榜葛剌王室的金册页中的一页,这上面写的安西的来历。”

他看着那柄奇异的匕首,“这是榜葛剌卫士才能用的匕首,它有另一个名字:拳刃。”

格内什拿起拳刃,李灵钥瞬间明白这匕首为何会被唤作拳刃了。

格内什的手握住了匕首刀刃后方的两条铁条,他的手握成了拳,两道长铁条将他的手臂围住,匕首顺着他的拳锋直指前方,犹如一根利爪!

“我曾是榜葛拉国王身边的近身侍卫,格内什是我的真名。”

格内什一字一句说来:“榜葛拉国王有数名王子,但只有两位公主。王后所生的大王子在十二岁时被那珈咬伤,你知晓那珈么?”

李灵钥已被格内什的话惊呆了,听他问起那珈,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我知晓那珈是毒蛇,极毒,这蛇在广府也有,广府百姓唤其为过山峰。它以别的毒蛇为食。只是榜葛剌有的那珈能长到一两丈长短,海碗粗细,比这边的大许多。可在我想来,国王身边的护卫不少,王宫内应当还有许多宫女和仆人,王子怎么还会被那珈咬伤?他们不驱赶毒蛇?”

格内什叹了口气:“我见到毒蛇会驱赶。但大王子受伤时,我还没当上侍卫。我也不知晓那珈是怎么溜到了王宫内,还咬伤了大王子。”

李灵钥想了想:“你接着说,大王子被那珈咬伤后如何?”

格内什:“你也知晓那珈是毒蛇,大王子被咬后很快就毒发,国王曾找了巫医来给大王子医治,还请了祭司来念经祈福,可大王子还是很快便去世。二王子是患了热病离世。之后榜葛剌的王子们都纷纷去世。国王请了大祭司祭拜神灵,大祭司与神灵对话后说:榜葛剌王族的气数已尽,已到了要消亡的时刻,所以诸事不顺,王族会逐渐逝去。”

“数年之内,只有最小的王子活了下来。榜葛剌的王位后来便交到了这位王子手中。我效忠的王于八年前重病去世。离世前,他把我们都唤到他面前,让我们发誓永远忠于榜葛剌。”

格内什神情悲伤:“国王去世后一年,新国王便将大公主嫁给了邻国的王子。大公主出嫁那日,小公主陪同送嫁,一直将大公主送到了国境边。”

说到榜葛剌国的种种,格内什的大周北方官话没了往日的流畅,还夹杂了各色言语。

格内什平日见到的客商不会提到本国的王室,广府百姓因山高皇帝远,只会说到广府衙门,不会议论朝廷,格内什便没学会这些话用广府话及大周北方官话如何说,因此他这时夹杂了大食国与波斯国语,还有些许李灵钥也听不懂的言语。

李灵钥知晓她听不懂的这些词语便是榜葛剌语。

但她从头听下来,格内什又说得极是详细,她也大多都听懂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看着格内什:“你说的小公主可是安西?”

格内什一愣,片刻后点了点头:“是,你真是聪明。安西正是榜葛剌的小公主。大公主出嫁时,她还不到九岁。大公主告诉我们,安西留在榜葛剌会有许多人觊觎。大公主出嫁后远离榜葛剌王宫,保护不了安西。新王由大祭司扶上王位,只能对大祭司言听计从,保护不了安西。按大祭司的安排,安西将会在十二岁时嫁给他家的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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