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裳目前住的房子是栋二层别墅,后面带个小花园,占地面积不算大,是他父亲成家前的居所。
在余裳还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决定搬出来独自居住,还因此和他的大族长爷爷吵了一架。
那是他爷爷唯一一次训斥他,过后儿还找人来探口风看他生没生气。
余裳带着江小鱼来到二楼,主卧和客房以及书房都在这一层,每个房间里面都带有独立浴室和衣帽间。
而江小鱼现在住的房间,是原来的保姆房,卧室里只有一个小型的洗漱间,这几天他都是用那个卫生间里的小喷头冲澡。
上了二楼,余裳稍作迟疑,还是没带他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客房。
这间客房和他的卧室挨着,只比他房间小一些,江小鱼找来的那天,他是想让他住在二层的,后来由于一些顾虑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不想让人误会他在意江小鱼,更不想让人以为江小鱼有什么特别。
他希望在外人看来,准确的说是让其他家族的继承人看来,江小鱼不过是他余家资助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孤儿,和所有受助者都一样。
余裳推开客房门,这里定期有人过来打扫,房间干净整洁,他靠在门口看向江小鱼。
他的脸色缓过来一些,没之前那么红了,但头发还是湿的,长得有些长了。
“你以后可以在这儿洗澡,浴室里有浴袍。”他指了指衣帽间的方向,“衣柜里有新的衣服,别穿这一身了,领子都旧了。”
说完,也没给江小鱼说话的机会,转身下了楼。
江小鱼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失望?不是,高兴?也不像,总之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见到了余裳哥哥,他的思想就不由自主地围着他转。
就像今天,当他知道余裳找他时,即便知道没什么事儿,还是迫不及待地赶回来了。
当时他迎着海风在柏石路上奔跑,身上的T恤被风吹起裹在他瘦弱的身上,他看着蔚蓝的大海和天空中盘旋的海鸥,心情都是飞扬的。
这一路上他什么复杂的念头都没有,就想第一时间跑回来见他。
脑子里仿佛只有一根筋牵动着他的思绪,只对他发送一个信号:余裳哥哥找他。
可是回来了又如何呢?好像回与不回对余裳来说并不重要。
他情绪不高地叹了口气,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
余裳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给苏离发微信,和他安排去牧洋浴场的事。
李正这个浴场是从他表哥手里抢来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浴场即将开业,他们五大家族的继承人都会应邀在列。
“你让苏云灵准备一下,到时让他和我一起过去,再把霍医生的微信推给我。”
“霍医生?霍成?”
“对。”
“你找他干什么?他不是心理医生吗?咋了?想不开了?来来,和哥哥说说,让哥哥开导开导你。”还配了张猥琐的表情包。
“快点儿,别废话。”
苏离发过来张名片。
余裳刚加上就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头,江小鱼穿着原来的衣服走了过来,头发没吹,双手抠着衣角,欲言又止。
“有事?”余裳放下手机。
江小鱼点了点头,工作的事他刚刚想过了,还是得和余裳说。
店里很多东西都没有布置呢,他好不容易有了份工作,应该珍惜。
他坐到余裳对面,鼓起勇气拿出本子写道:“我找了一份工作,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写完他把本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手指尖点着笔记本边缘慢慢地推到了余裳面前,心中忐忑地想着他会为自己的努力感到高兴吗。
余裳本来是随意地瞟了眼本子上的字,当看清内容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声调一下子拔高好几度:“什么?你找了份工作?”
江小鱼肩膀猛地一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他不解地歪了下脑袋,拿过本子刚要写字,就听余裳断然道:“不行!”
他拿起茶几下面的钱夹,从里面掏出张银行卡,递到江小鱼面前,“你需要钱,就刷这个。”
他原本不想给江小鱼钱,他想让他知难而退,最好待不下去自己滚回渔村,没想到他竟然跑出去找工作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江小鱼把银行卡推了回去,在本子上郑重地写道:“我成年了。”
他有点重地将本子反过来面向余裳,仿佛在表明他的坚持。
余裳看着这几个字,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楚,甚至糅杂着一丝怅然和失落。
此刻,他看着江小鱼,突然有一种孩子长大要离家的即视感。
是啊,他成年了,他今年都十九了,再过不久就要二十岁了,当初那个躲在角落里满眼怯懦地看着他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江小鱼继续写道:“余叔叔资助了我很多年,我很感激,现在我成年了,不能再花你们的钱,我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余裳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见他目光坚定,又有些不忍心打击他。
江小鱼不同于常人,他自小就不会说话,自尊心也比别人强,他明白他是在用微薄的力量和实际行动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他想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平等,独立,自食其力地生活,就如他说的,他成年了,不再需要别人的施舍。
余裳轻叹口气,把刚刚莫名其妙冲上来的怒气压了下去。
“你想好了?”
“嗯!”江小鱼肯定地点点头。
余裳凝望他片刻,拿起手机和霍医生沟通,边打字边问:“在哪?做什么?工作时间是几点?”
江小鱼一一作答:“在一个临海的街角,是甜品店的服务员,工作和休息时间看老板的心情。”
写完又补充道:“老板是个很好的哥哥。”
余裳打字的手一顿,很好的哥哥?
江小鱼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写道:“我会安排好工作,家里也会打扫,早上我可以做饭,但是晚上我下班要晚一些。”
“随便。”余裳打断他,没让他再写下去,他揣起手机站起身,交待道:“我去趟族里,晚些回来。”
江小鱼看着余裳离去的背影,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行还是不行?但无论他同意与否,这个工作他必须要做。
他当初来到普兰岛,就没想着靠余裳养,他只是太想见到他了。
失去联系的那三年,他过得很痛苦,他一边读书,一边不停地给余裳写信。
他时常一个人守在邮筒旁,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邮递员交给他一个信封,告诉他:有你的信。
但是每次都落空,余裳就那样一声不响的,一个理由都没有的,和他断了联系。
为什么……
余裳从族里出来,骑着摩托在街上兜风,行驶的都是临海的路线。
这里风景优美,绿树成荫,有辽阔的大海,白色的沙滩,就是没有甜品店。
他把摩托停靠在路边,点燃根烟,猛吸一口后吐出一道细长的烟雾,他看着远处的海面蹙起眉头,不会是被骗了吧。
傍晚,余裳骑着摩托回来了。
江小鱼在院子里支起个木头方桌,上面铺盖一条蓝白格子的餐布,桌上摆放着四道菜,还有苏离送来的螃蟹。
他长腿一扬下了车,“在院子里吃?”
江小鱼笑着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天空。
余裳抬头望去,绯色的晚霞映满了大半边天,阳光白云层叠交错,在霞光的映衬下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海风轻拂,吹动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他把头盔挂在车把上,走到江小鱼面前递给他一个长方形盒子。
“嗯?”江小鱼歪头看向他,又指了指自己。
余裳点点头,心想会说“嗯”,是不是也不算是哑巴。
江小鱼好奇地接了过来,竟是一款新版手机。
他愣了愣,连忙还了回去,掏出本子写道:“我有手机。”
余裳翻了个白眼,接过手机坐在椅子上,朝他招招手,“过来。”
江小鱼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余裳拆开包装,把江小鱼原来的手机卡拿出来装在新手机里,点了开机。
在江小鱼的注视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然后转手递给他,不容拒绝道:“拿着。”
江小鱼迟疑着没接,这太贵重了。
余裳难得和善地笑了笑,“工作礼物。”
见江小鱼看着自己,又拖着长音道:“余裳哥哥送的。”
他特意加重了“哥哥”二字。
江小鱼抿着嘴笑了,他伸手接了过来,拿出本子写道:“你不生气了?”
余裳看了眼:“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他下午想了想,觉得江小鱼接触些外人也好,说不定能让他性格开朗些,大不了他盯紧点。
江小鱼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腼腆地笑笑,双手握着手机犹豫一下后冲他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余裳无奈,心想鞠躬这个举动他到底是和谁学的。
他拿起筷子,“以后不用和我鞠躬。”顿了下又补充道:“也不用和我的朋友鞠躬。”
江小鱼又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收好,心里还在为那句“余裳哥哥送的”而高兴。
他忍不住地去看余裳,想了想拿起一只螃蟹,扒出蟹肉放在了他面前的碗里。
余裳看着面前白嫩的蟹肉,手中筷子一顿,撩起眼皮看向他,见他耳尖泛红,埋头吃饭不敢看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夹起蟹肉放进了嘴里。
入睡前,余裳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江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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