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裳被江小鱼奔过来的力量撞得晃了一下身子,随即大手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微讶地侧头看向他。
江小鱼像抱着根救命稻草,身体微微颤抖,胳膊死死地搂着他,脑袋埋在他肩上不肯出来。
余裳顾不得其他,立马回抱住他,一手搂着腰,一手摸着他的背,像一把大伞把他结结实实地罩在了怀里,一边安抚一边想着他好瘦。
江小鱼怕黑怕打雷,八岁那年,余家突然断了他的供给,不再资助他。
那段时间他仿佛从天堂坠到了地狱,他被排挤,嘲笑,欺负,甚至是虐待。
他不理解,明明大家都是孤儿,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后来才知道,因为收容所里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援助。
他活在了人们的嫉妒中,大家都孤苦凭什么你要享福?所以他们把对命运的不公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他曾经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被关在山上废弃的破屋里,也曾因为陷害被惩罚一天不给他饭吃。
他的书本被人撕毁划烂,写上各种诋毁辱骂的言语,往他饭菜加虫子,喝的水里面尿尿。
村里人即便知道也不会管他,因为他是被退养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在渔村收容所里连乞丐都不如。
短短三个月,他几乎尝遍了人间冷暖。
就在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此在黑暗肮脏中度过时,村长找到了他,告诉他余家来信了,将继续资助他直到成年。
从那之后资助再没断过,他会收到新衣服,新鞋子,新的书包文具,也会收到新的书本。
在他逐渐长大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份零用钱,这份钱没有通过村里,而是直接邮寄给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余裳哥哥单独给他的,让他买鸡蛋和牛奶。
余家对他来说是恩人,也是救赎。
他对余裳的依赖从六岁就开始了,那是幼小懵懂的心灵一次次深沉的加层,在他心里余裳重于一切。
外面的雨声降了下去,江小鱼慢慢松开手,低着头不敢看余裳,他没想到余裳哥哥会来,他刚刚太冲动了。
余裳偏头看着他的脸,眼前的江小鱼好像才反应过来,脸上透着害羞的绯红。
余裳没忍住笑了一声,江小鱼的脖子肉眼可见地也红了。
余裳看着他,突然有一种想撩开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是什么颜色,是不是全都透着粉红。
这个念头一闪,他顿时觉得心惊肉跳,他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越界的心思,开口道:“走吧。”
江小鱼点点头,还是没敢看他。
“你怕我?”余裳偏头问,眼里都是笑意。
江小鱼摇摇头,手指反复搓着。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怕余裳吗?答案是不怕的。
他对余裳可以说很熟悉了,毕竟他们通信多年,那些信件和明信片陪伴了他整个童年,温暖了他的青春。
在他的想象里余裳应该是个一米八左右,白净瘦高的男孩子,温柔善良,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像天上的星星。
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会相视一笑,说句好久不见,或者什么都不说的来个拥抱。
他们会敞开心扉促膝夜谈,那时的余裳是温暖的,而他也不再是个哑巴。
可是事实与他想像的截然相反。
现实中的余裳已经看不出小时候的模样,他剪去了那头卷发,换成了干练利落的寸头。
他眉眼深邃,目光犀利,配上那一身漂亮的肌肉,单单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强悍的力量感和压迫感。
和余裳在一起,他无法放松,他紧张,他不知所措,他心跳加速,他会产生很多陌生的感觉,他无法控制。
外面的雨稀薄很多,余裳回头看他,见他低头跟着,反手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往楼下走。
江小鱼的手被余裳整个包住,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让他有些贪恋。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这双交握的手上,心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这个念头一出,他回握住了他。
余裳似乎没感觉出什么不同,牵着他走到楼下,拿起门口的雨伞,“钥匙呢?”
江小鱼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门锁了。
门口停着一辆霸气的越野车,余裳一手撑着伞,一手打开车门,扶着他坐进了副驾,自己绕过车头来到驾驶位。
汽车启动了。
江小鱼侧头看着余裳,尝试着蠕动嘴唇,他想问问他为什么来接他,是顺路还是特意来的。
可是努力了几次,还是说不出来话,他懊恼地转头看向窗外,气自己没用。
“怎么了?”余裳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问。
江小鱼摇摇头,掏出本子写道:“谢谢。”
笔尖停顿一瞬又填上几个字,变成:“谢谢你顺路来接我。”
余裳看到勾起嘴角:“我不是顺路来接你,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要是以往他才不会解释这种事,但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说出来江小鱼会开心。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江小鱼就笑了,眼睛瞬间弯起,心情雀跃不已。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家,直到见到了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苏云灵。
苏云灵躺靠在沙发上,衣襟敞着,修长的双腿搭在茶几上,见他们进来,起身迎了过来。
笑着说:“接回来了?”
那姿态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嗯。”余裳应了一声,没多言转身上了楼。
苏云灵站在江小鱼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是西贝村来的?”
江小鱼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酸涩,他竟然穿着余裳哥哥的睡衣。
这时余裳在楼梯间叫了他一声:“小鱼。”
江小鱼转头看向他。
“上来。”
他回望了眼苏云灵,转身跟了过去。
余裳把他带到自己的卧房。
“苏云灵这段时间住在这儿,你以后在我房间洗澡吧。”
说着从衣柜里拿出套睡衣递给他。
江小鱼看着眼前的睡衣,突然有点生气,没过脑子直接拍开了他的手。
“嗯?”余裳愣了愣,有脾气了?
江小鱼掏出本子写道:“我在楼下洗,不穿你的睡衣。”
余裳挑眉看着他,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他随手将睡衣扔在了床上,这一扔并不轻,更像是摔在了床上。
江小鱼看着他这个动作顿时有点后悔,他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余裳哥哥来接他,又带他上来洗澡给他拿换洗衣服,他应该感谢他才对。
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余裳手里的睡衣,他立马想到了苏云灵也穿着他的睡衣,心里突然就逆反了。
他咬了下嘴唇,在本子上写道:“对不起。”双手慢腾腾地把本子递给余裳。
余裳没看,背对着他拿起空调遥控器调了个温度,“去休息吧。”
江小鱼在他身后杵了几秒,低头出去了。
门刚关上,余裳就把遥控器扔在了一边,坐在床上,粗重地呼出口气。
他本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苏云灵看出来江小鱼是不同的,这样日后相处起来也会有所顾及,毕竟有些事他不好直说,可惜对方不买账。
他点了根烟,沉着脸走到窗边,目光没有定点地落在远方。
自从江小鱼来了以后,他的心情就日渐复杂,当初的决定也开始动摇,对江小鱼的去留一直犹豫不决。
他本身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若不是被唐灼盯上了,他早把他送回渔村了。
可是即便心里这样盘算,真遇到事了,他根本无法做到事不关己。
就如江小鱼来的那一天,他本该直接把他赶走,但看着他晒红的脸和那双清澈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原本的坚持便土崩瓦解了。
相见的那一刻,他只想让他住进来。
思及至此,他又深吸了口烟,缭绕的烟雾迷了眼,仅仅一霎又恢复了清明。
他把烟掐掉,心下决断必须尽快把江小鱼送回渔村。
次日一早,外面喧闹起来,一个老伯推着三轮车扯着嗓子在门口喊:“余少爷,余少爷!”
江小鱼顶着黑眼圈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昨晚失眠了,天亮才睡,结果没睡两个小时,就被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来到院子,一个老伯正从一辆三轮车上往院子里卸货。
见他出来,笑哈哈地问:“余少爷在家吗?我给他送点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忽然他眼睛放大地看向他身后,开怀道:“哎,云少爷,你也在啊。”
江小鱼回头看去,苏云灵一身休闲地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两瓶酒。
“早啊,陈伯。”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又给余裳哥哥送菜啦,这么早过来,辛苦了。”
“哎,不早不早,我岁数大了没那么多觉了。”陈伯笑哈哈地说。
苏云灵把手里的酒递给他,“谢谢了陈伯,这两瓶酒你带回去尝尝。”
陈伯看到那两瓶酒眼睛都亮了,但还是客套地推拒说:“不用不用,我这都是自家种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苏云灵笑着把酒塞进他手里,“拿着吧陈伯,余裳哥哥知道你好这口,特意给你留的,你要是这么见外,我们以后可不敢收你的菜了。”
陈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干笑道:“那,那我就收着啦,替我谢谢余少爷。”
陈伯走后,苏云灵敛起神色,扫一眼院子里的菜,转头吩咐道:“收拾一下吧。”
说完径自回了房间。
江小鱼杵在原地,微微蹙起了眉。
他并非娇情,也不是怕累,渔村收容所的孩子都是吃苦长大的,搬东西干活摔摔打打都是家常便饭。
他只是外表瘦弱但骨子里却坚韧强悍,否则根本生存不下来。
只是,苏云灵理所当然地吩咐他,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余裳站在窗边看着江小鱼一手提着两个大袋子,手臂因用力鼓出浅浅的肌肉曲线。
海风吹过撩起衣摆,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肌,这是一个人常年劳作累积的成果,和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截然不同。
余裳看着这一幕,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江小鱼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脆弱。
厨房里,苏云灵抱着肩膀靠在门口看着江小鱼干活,他做事爽快利落,蔬菜去皮水果擦净,分门别类地摆进了冰箱。
他审视地打量着他,想看看这个被余裳收了房的哑巴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跟余裳多久了?”苏云灵问。
听说余裳养了床宠,还是个哑巴,属实让他惊讶了一把。
这些年私下里给余裳送人的可不少,但他一个都没收,大家都知道他不好这个。
原本他还不信,但是余裳昨天亲自去接他,晚上又把人带回房,这异乎寻常的举措让他狐疑了。
江小鱼看着他,歪了下头没说话,看神情貌似没听懂。
苏云灵忽然笑了,眼里却是赤条条的嘲讽:“江小鱼,虽然你是余裳收的第一个床宠,但也不过就是个暖床的,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
“不过,”苏云灵接着道:“能给余裳当床宠,你也算有本事,毕竟这么多年,他只要了你一个。”
江小鱼看着他,眼睛一点点放大,心里震惊万分,他听到了什么?床宠?暖床?余……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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