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盛根本不知道齐日昌气什么，在齐日昌离开后，齐誉盛恢复了嬉皮笑脸。他连胃口都好了，吃了好些东西。

在齐誉盛自得其乐时，李思敏就道，“林末，你今天不要出去了。”

餐桌上片刻冰冻。

没等林末说什么，齐誉盛就说，“不行，我要她陪我去上班。”

这让李思敏难以纵容下去，“誉盛，把她留在家里，她又跑不了。”

“留她在家里，她就不陪我了。”齐誉盛固执道。

林末感觉到了更为僵硬的气氛。

李思敏只是寻常女子，丈夫走了，她眼里就是儿子。她希望齐誉盛能够达成齐日昌的期望，而不是一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

“誉盛，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知道懂事。”李思敏话到一半，发现齐誉盛完全没有心思在听。

齐誉盛吃了一口饼，就掰了一口给林末，“这个好吃，你吃。”

他满眼满心都是他那冷冰冰的少奶奶。

李思敏显露了不悦，“林小姐是多金贵，连饭都不会吃，要你这样供着。”

在齐夫人的眼里，齐誉盛一向玩世不恭，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唯独对林末，他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耐心。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当齐誉盛的热情换不来林末的一个笑。

李思敏可以答应齐誉盛为林末举办生日宴会，是因为齐誉盛愿意去万和航运上班了。

李思敏觉得齐誉盛有改变了，可现在看来，齐誉盛的生性仍然没有改变。

林末自然感觉到李思敏不满的眼神，作为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子不平，无可厚非。而且林末时常受到李思敏的这种警告般的眼神，她习惯了。

林末内心还有点羡慕齐誉盛，齐誉盛和她比起来无疑是个幸运的人，有她不曾有的家人，不曾有的幸福。

林末推开了她的早点，以示她吃饱了。

齐誉盛突然搂住了林末，让林末猝不及防。

齐誉盛十分肯定道，“我齐誉盛现在只有两样值钱，一辆车，还有我老婆。车被老爸挫骨扬灰了，我老婆当然金贵了。”

李思敏和林末的目光瞬间交织在一起，无声之间二人之间仿佛电闪雷鸣。

“行了，我送你去上班，中午陪你吃饭。其他时间你一个人好好上班。”林末推着齐誉盛起来。

这是难得的事，齐誉盛显得更高兴了。

但林末只是要搭齐誉盛顺风车出个门。

借着送丈夫上班的这个借口，听起来才不算不合规矩。

到了万和航运，齐誉盛下车前又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亲一下。”

林末想快点离去，就浅浅地吻了他脸颊。

齐誉盛兴高采烈地下了车。

车门关上，林末从包里拿五十元给了司机，“闷得很，我去买点衣服。”

司机收了小费，就载着少奶奶出去了。不高兴的女人就喜欢买衣服，司机觉得也没什么。

林末购物的地方永远是那一家服装店店。

那里云集了上海滩最时髦的洋装、旗袍、大衣。或是在这个时代显得裸露的，又或是庄重的。

很多富太太都喜欢来，特别是赵柏鸿现任的妻子朱秀丽。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朱秀丽在谈吐气质方面融入不了富太太的圈子，只能从衣着方面极力地贴近。

林末借着购物去了朱秀丽最爱试衣服的区域。在那里，有个人正在等着林末。就是朱秀丽年轻的闺蜜曼迪。

一眼望去都是各种臃肿的改良旗袍和貂毛，林末不太想看那些衣服，转身转入别的地方。

曼迪便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跟了过去。

到了另一片洋装地，点了两杯清咖啡，曼迪懒懒地坐下，“你那个继母总是管不住嘴，猪肘天天吃，像个乡下人。我是一口都不敢碰哟，胖了哪还能被人看上。”

曼迪是个小小的电影明星，能够做上别人的情妇就是靠着她的美貌和身段。她非常清楚要保持她的青春美貌，所以要她看着别人大吃特吃山珍海味，确实是不小的折磨。

林末把一千元递给了曼迪，“小小的补偿。”

“大少奶奶做生意就是爽快。”曼迪收了钱，高兴不已。

“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林末问。

“她说最近和赵柏鸿闹得不愉快，因为你的事。”

林末可以想象，他们的计划失败后有多狗急跳墙。赵柏鸿回家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对出了这个馊主意的人一顿痛斥。

赵柏鸿当然没有履行诺言派什么保镖，林末也并不在乎，无论他派不派保镖，从此以后，只要林末出事，那人家都会猜赵柏鸿的保镖在哪里。

赵柏鸿是多要脸的人，哪里容得了他的名声崩塌。

朱秀丽不像赵柏鸿那样要脸面，她经常骂林末是个妖精，吞了赵柏鸿一半的股份。所以朱秀丽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想其他的馊主意。

“她天天骂你，骂你去死，你把她儿子的都吞了，”曼迪身子向前一坐，“侬晓得伐，她和赵柏鸿老早就认识了。”

曼迪挑了挑眉，蕴涵深意。

林末喝了口咖啡，“你挑衣服的本事是不小，这都问的出来。”

“整个富太太圈里又没人睬她的咯，要不是大少奶奶给我钱，我也不想睬她的呀。”曼迪说话嗲嗲的，声情并茂却也尖锐。

一个融入不了圈子里的乡下老太，只要有一个人看起来对她推心置腹，她就会属于防备。

林末挑准了这个弱点，还挑了曼迪这个没什么名分的情妇，那就能套出不少事。

曼迪伸了伸手，“你得多给我点，我有个劲爆的消息。”

“那得看你消息值多少。”

“侬噶精明啊。（上海话:你这么精明啊。）”曼迪喝了一小口咖啡。

“大家都是生意人，讲的是钞票。”林末道。

苦咖啡无糖无奶，在上流社会颇有人爱，称之甘醇。林末难品咖啡甘醇，但曼迪品得跟真的一样。

林末很佩服她一个小明星，为了拼入上流社会，吃苦都觉甜。

曼迪又闻了闻咖啡香，像是个品咖啡的好手，“她年轻时就是赵柏鸿在乡下的老婆。她的儿子是赵柏鸿的亲儿子。”

林末微闭了眼，她看起来像在品咖啡，阴沉一笑，“赵柏鸿的亡妻林昭兰死后，她就带着儿子入门。”

“一个入赘的男人，在老婆死后得了老婆的家业。而这个男人又有老婆儿子……”曼迪掐指一想，就颇为意会地道，“这里面肯定有花头的呀。我们拍电影的人都未必拍得出这种事。”

林末感觉到了咖啡的苦涩， “那你告诉她，想拿回股份，得想办法让赵柏鸿承认她的儿子，不然什么都是空的。”林末说得波澜不惊，又给了曼迪一千元。

已经快10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去陪磨人的齐誉盛了。林末不想回齐家了。她去了爱德拉银行，看看她现在的积蓄。主要是英镑的积蓄。

离目标还差一点。林末还需要一点时间等待最近生意的收成，她算着再过两三笔，应该就能到达她的目标了。

林末又去了浮梦公园走走，那个公园有一片森林。

来此处的人都很喜欢森林，广阔的自然可以容纳一切，包括人的残缺。仿佛见了森林，内心的残缺会在这里得到填补。

但林末失败了，她走在这片森林，会想到弱肉强食。会看到一块肉掉到野兽圈里，被吃掉。

林末看着森林好一会儿，连时间都觉了停滞。

“真巧啊大少奶奶。”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

林末转头看到了卓清慧，她挽着李思敏在这里散步。

李思敏看林末，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林末和她一直没有办法好好相处，能避则避。早上就不愉快，现在又碰到，林末实在不知怎么办。

林末摆了摆手表，显得刻意， “母亲，我该走了。”

“着什么急，你得定定心，好好学做个好女人。”李思敏带着卓清慧走向一片美丽的花海，她长长的裙摆稍稍提着，但还是没露出鞋子。

林末跟在后头，像个局外人。

谁都能一眼看出，卓清慧是李思敏中意的儿媳妇。李思敏仍然愿意与卓清慧熟络，就像在备一条后路似的。

这一场漫无目的的散步持续了很久。仿佛游历花海，就是做一个好女人。可从来是花比人娇，人比不上这些鲜艳多彩的芬芳。

后来到了午餐时间，齐夫人道，“清慧也没有吃午餐，都是年轻人，不如一起去。”

好像有了卓清慧在，李思敏就放心许多了。

于是，今日的午饭不如齐誉盛所想，多了一个电灯泡。

他苦心点的大餐，情侣档，配了浪漫烛光，一下少了不少情调。

林末和卓清慧同坐在对面，一座烛光对着两个人，可不是什么正经事。

“谁邀请你来了。”齐誉盛咬着金色的汤勺，狠狠盯着卓清慧。

“你母亲。”林末答。

卓清慧自得其乐，卷了卷她垂在肩膀的发，“谁叫我讨人喜欢。”

“我妈让她来，你就答应。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齐誉盛咬着汤勺紧盯林末。她什么时候能在乎一点呢。

“别这么幼稚了，两个女人陪你吃饭，你应该高兴。”林末切了口牛排，切得恰好大小，塞入口中。

林末吃不出什么美味，刀叉在手，随意摆着。仅在细细咀嚼时，突然发现卓清慧在看她吃东西。

卓清慧目光一闪而过，手中的刀叉落下，“不吃了，给我换一个。”

齐誉盛也丢下了刀叉，“不吃了，烦死了。”

林末看了看满桌的饭菜，实在浪费得很，“那打包回去给阿黄吧。”

齐誉盛苦笑，“你倒是记着阿黄。”

“它可爱。” 那是林末在齐家看到的唯一可爱的生物。

一场不太愉快地用餐结束，两两相走。

卓清慧跟在林末身后，审视着那高挑婀娜的女人，“一个失踪十年的女人还是这么完美，这说明你在十年里衣食无忧。那林小姐到底怎么过得这十年？”

林末对她淡淡一笑，“活着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