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第二日周舒扬又突发奇想地带所有人去商场买年会的礼服。
裴朝暮是被阿春和小倩拉着去的。周舒扬是这里的老主顾，还没进门导购员就迎了上来。店里没别的顾客，所有员工都为他们服务，她们穿着统一的职业装，连微笑都像是从模具中批发刻出来的一样。
辛程没逛过这么高档的服装店，显得有些拘束，他对上前给他介绍服饰的员工说：“啊不用，我先随便看看。”
周舒扬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起了咖啡。
导购员有眼力地拉住了最漂亮的那个，热情地给她推荐礼服。小倩红着脸，看着面前的露背亮片裙，连连挥手：“我不行……”
阿春在小倩的旁边，说：“她还是学生呢……我看这条行。”阿春指了指导购员手上的另一条裙子，“小倩，你试试，看上去很适合你。”
家良逛了一圈，坐曾骏旁边：“我们随便弄套西装差不多了，你们女生衣服好看，好好挑挑。”
辛程表示认同：“我看行。”
于是几个男人都坐下了，看阿春和小倩俩人试衣服。曾骏对坐单人沙发上的裴朝暮说：“朝暮，你不跟她们一起去试试？”
裴朝暮摇了摇头：“我不用。”
小倩很快出来，剪裁得体的礼服裙完美地贴合她的身材，令她看上去像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瞬间惊艳众人，面对导购员的夸奖，小倩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裙摆：“那我就这条吧。”
家良：“不打扮还不知道，小倩真的蛮漂亮的啊，这颜值都可以当明星了。”
辛程：“我看比有些明星都漂亮。”
阿春也选好了，是一条款式简单的黑色丝绒裙。她跟小倩一起走过来，拉住裴朝暮的手臂：“朝暮，你也来试啊，有一条裙子超漂亮，我跟小倩刚才都试了。你个子高，皮肤又白，还这么瘦，穿着肯定好看。”
小倩：“是啊，朝暮姐，我也觉得肯定适合你。”
辛程：“什么裙子啊，我刚才没见你们试。”
阿春：“不好看，我穿着像只紫薯精，穿出来让你们笑啊。”
几人都笑。
辛程：“紫薯精，哈哈……春姐，有必要这么自黑？”
裴朝暮刚想说不用，导购员就把那条紫色的礼服裙拿过来，塞到她的手上，“小姐姐，你试试，肯定好看。”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她走向试衣间，裙子很合身，只不过，裴朝暮摸向左手臂那片斑驳的伤疤。
出去后，不出意料地看到大家同时沉默的样子，连导购员都愣了，连捧场的话都没说出来。
不只左臂上有疤，右腿上也有，裴朝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就这件吧。”裴朝暮说完便转身，却被人叫住，“等等。”周舒扬从衣架捞了条裙子，长袖，长裙摆，放到裴朝暮手上，“这件试试。”
江明诚下了楼后，发现就赵硕一个人，“他们人呢。”
“买衣服去了。”
“买衣服？”江明诚在饮水机旁接水，闻言直起身子，“这一大帮子人一起去的？”
“明哥，你没看群啊。扬哥请客，买年会穿的礼服。”
江明诚慢慢皱起了眉，“他又搞什么。”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江明诚注意到辛程、家良他们手里拎着好几个纸袋，周舒扬和裴朝暮走在最后。周舒扬顶着江明诚刮刀一般的目光，走到他面前，“有事？”
“你跟我来。”江明诚拍了他一下，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又回去，把他拉到外面，插着腰问：“你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江明诚微蹙着眉：“年末了，你没别的事要忙？”
“我没工作，能有什么事要忙？”江明诚的眉越蹙越深，周舒扬笑了下，“好，懂了，我明天不来了。”
江明诚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开始反思刚才的语气：“舒扬，你生气了？我没别的意思。”
周舒扬摆了摆手，没回头。
后一日，周舒扬果然没来，直至年会那天，赵硕在群里艾特他，他回了句【忙】，接着又没消息了。
“我们这舞练这么完美，扬哥见不着，是他的损失。”
“怪了啊，以前扬哥不常来还没觉得什么，年会他不在，心里还觉着空落落的。”辛程摸着胸口说。
晚上八点正式打烊，门口还煞有其事地立了块手写牌——年会中。面向屏幕的大卡座前堆满了吃食，都是陈叔离开前做的。赵硕把兼职生也叫上了，场内共二十来人。赵硕上台简单讲了几句，接下来是舞曲表演，小倩上台前，紧张地跟裴朝暮说：“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就我们几个呢。”
《失恋阵线联盟》的前奏响起，阿春跑过来，“小倩，来啦！”把她拉到了台上。虽然这段时间大家练得很勤快，但毕竟都不是专业跳舞的，前面还能跟得上节奏，到后半段各跳各的，简直就是群魔乱舞。赵硕在台下边拿手机拍边笑：“不是说练得很完美吗？”
“别拍了，硕哥，你也上来跟我们一起。”家良硬是把赵硕拉上台，还招呼其他人一起，“一起嗨啊！”
“等等。”赵硕把手机架在桌上，调整完角度，朝台上一跃，“来了。”
裴朝暮坐在吧台处，兜里手机震了好一会儿，迅速从欢乐的氛围中抽离，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名字。穿上羽绒服，走到店门外接电话。室内暖气打得很足，裴朝暮里面只穿了件毛衣，一出来，寒风窜入鼻尖，猛地打了个喷嚏。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询问近况。
“嗯，挺好的……不回来了……”裴朝暮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等过阵子，我来看看妹妹。”
挂断电话，裴朝暮没有进去。寒风将人吹得愈发清醒，右手的食指上有颗冻疮，开始隐隐发痒起来。
“怎么不进去？”江明诚单穿着卫衣就走出来了，没想到温差这么大，他缩了缩身子，站到裴朝暮旁边。
“接个电话。”裴朝暮拉开门，先让他进去。
里面已经进行到下一环节，有人正在唱好运来，“鬼听了都得给吓跑。”江明诚啧了声，又顺口问她，“回去的车票买了吗？”
“没。”
“那你——”江明诚正要细问，家良拿着罐啤酒冲过来，“明哥！明哥！我到处找你呢，跟暮姐在小角落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也不带带我。”
“……找我干嘛？”
“唱歌啊，这一个个唱得太拉了，还得明哥你出手。”
“行，我来。”江明诚瞅了眼裴朝暮，她一个人坐在吧台那里，正向他看过来。江明诚随便提了首歌上来，前奏一响，有人说，“明哥，你怎么抢我们骏总的歌啊。”
江明诚：“老曾，我先唱，怎么样？”
曾骏：“没意见！”
江明诚一上台，就跟开演唱会似的，大家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应援，到后面直接就是全场大合唱。一首唱完，几个人在下面喊“明哥再来！”
“不来了，你们玩。”江明诚把话筒递给最近的辛程，转身走入走廊。大约十分钟，江明诚穿着羽绒服出现在裴朝暮面前。裴朝暮仰头看他，江明诚的头朝外面一歪：“出去走走？”
走了几步，江明诚看她。
她望着前方，眼神不太聚焦，双手插在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记得十年前，也是冬天，北京比这里要冷很多，他送她回学校，一路上都是他问她答。她往往一句话就能终结话题。
比如，他问她老家哪的，她说贡阳。江明诚高一暑假去过贡阳，所有著名的景点都玩了个遍，他就说，你们那儿某景区风景是挺不错的，还有那个招牌饼也好吃。
裴朝暮听了，就嗯了声，点点头。
江明诚没想到她是这反应：“我猜你们本地人都不在景区买东西吃吧？”
而裴朝暮却说，她没去过他说的那个景点。
这下江明诚真尴尬了，哦了声，没再热脸贴冷屁股。到了C大小东门，他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她却突然叫出他：“你等我一下。”说完便跑进了学校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时怀里捂着热牛奶和三明治，“给你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手拿出来。”
裴朝暮伸出手，小小的热水袋落到自己掌心，暖乎乎的。
江明诚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手插进兜里，“刚才出来顺便拿的。”
“谢谢。”
“嗯。”
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夜里寒风彻骨，江明诚听见她打了个喷嚏，“回去吧。”将她送到员工宿舍楼下。裴朝暮的手刚要从兜里伸出来，江明诚眼尖瞄到，“拿着吧。”难得两人独处，江明诚有心想说点什么，奈何门口四个并排坐的垃圾桶不给面子，飘来阵阵异味，把谈话的气氛毁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对她说：“好好休息，明年见。”
“你也是，明年见。”
江明诚扬了扬下巴，意思让她先进去。他眼睛里倒映着路灯的光，安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胸口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将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隔天，小倩收到了明德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她高兴得蹦起来，两只眼睛闪起了泪光，激动到转圈圈，“朝暮姐，我考上啦！没想到我真的能考上……”明德中学是小倩参考的另一所学校，虽然在本市排在末位，不过离M·King很近，坐两站地铁就能到。大家都觉得这所学校不错，纷纷在群里恭喜小倩。
辛程：小倩，回来我请你吃你最爱的全家桶！
家良：小倩，好好念书，争取两年后考上一中！
小倩：我考不上的……
家良：自信点嘛，有你暮姐在，一定行！
曾骏：你暮姐两年后还不一定在我们这小地方。
家良：暮姐不是说要在黎州定居嘛@M
曾骏：你艾特的是明哥。
家良：搞错了，重来@M
裴朝暮：是这么打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