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江水邸是江明诚买的房子。这半年几乎不回来住，只定期让阿姨上门打扫。车开进小区车库，江明诚先下了车，走到另一边，小心翼翼把人扶出来，对周舒扬说：“毛毯我先带走了。”

周舒扬摆了摆手。

“舒扬今天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还有洗车费你记得发给我。”

“用不着那么客气。”

驶离前，周舒扬看见江明诚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然后一把将她横抱起。视线又投向后视镜，他看着一滩水渍的座椅，喉头又开始痒了。

江明诚刚叫人打扫过房子，还算干净，他把她按在沙发上。先把空调开了，然后去卧室取了毯子和衣服。湿掉的毛毯换成干的。她一动不动任他动作，像不会说话的木头人。

江明诚碰了碰她的额头，还好，没有烧起来。

“我去楼下超市买你换洗的衣物，你去洗个澡。洗漱用品先用我的就好。”江明诚拿了一双拖鞋，放她脚边，指了下卫生间，把一套睡衣放下，“将就穿一下，我很快回来。”

裴朝暮慢慢地点了点头。

江明诚摸了一下她的后脑，一个安抚性的动作，补充说道：“我很快。”

“嗯。”她又点头。

江明诚很怕她不听自己的话，还傻傻坐在那，心急火燎地拿东西，毛巾挑最软的，还有牙刷牙杯，女士拖鞋……来到服装区，江明诚取了件睡裙，拿起来闻到一股怪味，心想，没洗过就穿发疹子怎么办，还是让她穿自己的，干净点，他明天再去员工宿舍给她取衣服。

江明诚走到一半，又折回去，拿起那件睡裙。万一将来用得上呢，这么想的时候，耳垂红起来。

经过水果区还顺了盒草莓，结账时，江明诚随手拿了几样前台架子上的零食，有盒小东西丢过去的时候才看清，他脸一红，搞得他拿零食好像在掩饰什么……走出超市，他若无其事地将套拿出来，塞自己兜里。

回到住所。裴朝暮不在客厅，洗手间传来淋水的声音，他蓦地松了口气，把东西放在餐桌上，拿出一盒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

卫生间的淋水声停下来，他预估了下她穿衣服的时间，走到卫生间门口，等了五分钟，叩了两下门。

她拉开门，热气熏了他满脸。

毛巾包着头发，她手按着，仰头看他，脸泛红。江明诚的眼神跟烫到似的快速转开，心砰砰直跳。衣服对她来说大的过分，袖子超出的部分被她挽起来，裤子也是，拖鞋空出一大截。毛巾是他平时擦身体用的，现在裹着她的头发。

她全身上下都是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好奇怪。

喉结滚了滚，江明诚又偷偷瞄了眼。

“吹风机在哪里？”她问。

江明诚走进卫生间，弯腰找，拉到第三个抽屉时找到，他拿起来，“先去吃点东西，我给你热了便当。”

江明诚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陪她吃饭，他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逼自己咽进去。太晚了，泡了那么久的海水，肯定很累，还是等她好好睡一觉，等太阳升起来，再跟她好好谈谈。

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抬头看他。

“怎么了？”江明诚问。

“你也去洗澡。”

江明诚下楼前换过衣服，没擦干身体就穿上，刚才一跑动，差不多干了，“没事，我等会儿。”

见她差不多吃完了，江明诚进厨房，才想起自己忘记烧水。于是从冰箱取了瓶矿泉水，倒进水杯，微波炉加热。

“喝点水。”看着她喝完水，他指了下客厅茶几，“洗漱用品我放在那，还拿了些零食。”

她嗯一声。

“你先睡觉吧。”江明诚打了个喷嚏，她看过来，“我现在就洗。”走去卧室的时候，又打了个喷嚏，转过头对她说，“你也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卧室。

“今晚你睡这里。”他指了指床，拉开衣柜拿衣服，看到衣架上挂着的两样，忽而反应过来，她在后面。用身体挡了挡，快速取出睡衣。

是她买给他的西装，还有她亲手织的围巾。本来它们不挂在这里，是前些日子他突然想起来，从柜子里面挖出来，特地将围巾洗了晒了，西装熨了，还找了个好位置，把它们俩并排放在中央。

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

……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他的卧室有内置卫生间，但现在房间留给她，他在这里洗澡会打搅到她，还是去外面。

“你安心休息，别的事……我们明天慢慢说。”他指了下对面的客房，“我住对面，有事直接敲门就好。”

“好。”

江明诚跨进卫生间，里面处处残留她用过的痕迹，角落放着她换下来的湿衣服，那股奇特的感觉又飘进心里。

他快速冲完澡，拉开浴室门，捧起地上的湿衣服。

裴朝暮出来时，看见他将衣服一股脑往洗衣机里塞。江明诚听到动静，转头，见她手里拿着畚箕扫帚，畚箕里装着不少头发，看来刚打扫过卧室，还准备往厕所的方向去，“你干嘛去？”额间青筋跳了跳，她真是，就不能安生睡觉吗？

“卫生间掉了好多头发。”

“我会收拾。”他拿过她手里的家伙，放回原位，然后看见她弯着腰，往洗衣机里翻找着什么，他走过去，“你找什么？我刚刚翻过你的裤袋，没有别的东西。”

裴朝暮掏出一件内衣：“这个不能放进洗衣机里，里面有钢圈，会变形。”

“哦。”江明诚只想到要避开另外一件，没想到还是出错，他脸微红，“知道，下次注意。”

裴朝暮合上洗衣机盖：“衣服明天再洗吧，太晚了，先休息吧。”

江明诚没说话，目光探究。下嘴唇被舌头一刮，渗出血丝。他忍了又忍，咬了下唇，“明天你几点起床？我叫你。”

江明诚这一晚睡的很糟糕，梦里全是她浸在海里，泪流满脸瞧着他的模样。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这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海底，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动弹不得，他急出了一身的汗，一瞬间惊醒。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忆起昨天发生的事，心稍稍安定，走出房间，听到厨房的动静。

台面上放着几个鸡蛋，她似乎正打算做个早饭。

昨天问她什么时候起床，她说醒了就起，那会都快两点，他想等她醒来怎么也得九点以后了。

“这么早就醒了？”

她嗯了声：“你先去洗漱，一会就好。”

江明诚靠着门沿，看她起火煎蛋、翻面。油滋溜滋溜地响。这个画面他也曾幻想过，真当出现自己面前时，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明诚用冷水拍了拍脸，想待会儿该怎么问，吃完早饭再谈，还是睡个午觉再说？昨天她也没睡好吧，比他醒得都早。现在才七点。

他再度走过去。

餐桌上放着一盘煎蛋，两个。还有一碗粥。

怎么只有一份？

“你吃过了？”江明诚拉开凳子坐下。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昨天是我失态，麻烦了你一晚上，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什么意思？

江明诚这才注意到她已经穿上了昨天的衣服。瞟了眼阳台，衣服都已经洗好烘干，整整齐齐晾了一排。茶几上的零食和洗好的草莓都没碰。

心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了个彻底。

她什么意思？

在他发懵的这几秒，裴朝暮已经走到门口，拎起墙边的两只垃圾袋，扭开把手。

江明诚跑过去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冲到她面前时稍稍减速，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避免她的手被夹到。另一只手关门，砰的一声巨响，门关上的同时，顺势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

江明诚捏着她的肩，将她扣在门前，右手撑在她头顶：“裴朝暮，你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比昨夜的海水还要冰冷。他被她一句话，弄得心里翻江倒海，而她却冷静至此，如此轻易地就说出伤害他的话：“对不起，昨天是我失态。俱乐部那边我会去办理离职手续，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不会再打扰你。”她短暂地停顿后，目光却移了下去，“祝你幸福。”

离职。离开。

她伤人的手段一如六年前。毫不留情地宣判结束，把他的心捏的粉碎，也不会动容地多看他一眼。

裴朝暮动不了，江明诚用了狠劲，将她牢牢地摁在门前。

她抬头，看见他红起来的眼睛。

“昨天为什么吻我？”

“为什么去浔海？”

“说话——！”

裴朝暮逃避他质问的目光，沉默许久才开了口：“你放开我吧。你的……女朋友要是知道我们这样，会多想。”

我管谁会多想？等等，谁，女朋友？

哪来的女朋友？

江明诚抓住了关键词，一团乱麻中，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像个被打胀气的气球，被人用针戳了一下，嗖的一声，气全跑光了。

哦，昨天那个一龙找来的演员。

他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江明诚的眼睛骨碌一转，慢慢松开了桎梏她的手，咳了一声，含糊说道：“那个不是……”他夺走她手里两个垃圾袋，放到一边，拉了她一下，“先吃早饭。”

裴朝暮没动，显然是没理解他的意思，还是要走。

“昨天那个不是女朋友！”江明诚摸了摸嘴唇，里面还留着她咬到的伤口。明明昨天恨不得将他吃了，今天又是这副模样。这女人也太可恨！如果他不多问这一句，她真就走了！

对于自己找了个演员用来刺激她的这件事，江明诚实在说不出口。对上裴朝暮的目光，他心虚地说：“那个不是女朋友，我们昨天才认识。我现在单身。”

见她注视着自己，江明诚脸有点红，又摸了下嘴唇，赶紧把那事儿给带过去：“不说这个了，反正是不熟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面……我们先吃早饭。”江明诚试探着拉她往餐桌边走。这次他拉动了。

粥甜丝丝，江明诚吃得甜滋滋的。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吃早饭。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江明诚说：“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