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中春信(一)

宋玳头顶杏叶雨,走过琉璃盏道,眼看要踏上洪安桥,却有人抢先一步,四方八台大轿,轿顶饰及金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

宋玳抬手遮眼,眼睛微眯,日光和煦,金箔折射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她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小缝上,前些日子的暴雨并没有摧残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她不自觉地淡淡一笑。

梧国世权过大,先帝在世时出现了世权压过皇权的诡异局面,宋顾薛白四大世家就像绞死藤一般紧紧绕着皇城生长。

梧帝登基后先是用怀柔政策稳住世家,逐步掌握实权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制衡世家,封顾丞相之女为皇后,纳薛将军之女为皇妃,令白家嫡子为驸马,伴于长公主身侧,至于宋家,有些特殊——

宋家世代守在玉门关一带,战士频繁,血脉稀薄,卫国公娶亲娶了一位乡野女子,性寡淡,不喜露面,未曾踏进临安半步,于玉门诞下一女,自出生起便养在了皇后身边。

宋女性情沉稳机智,七岁时时无意中解决了宫中一桩冤案。

一位妃子死前留下一封遗书称是同宫妃子轻贱自己,不堪重负选择自尽,刑部审讯其人时,妃子否认,刑部只好动用雷霆手段,签字画押后,宋玳无意经过,发现死者左手骨折,死前所写的遗书上墨迹潮湿,应当是不久前写的,其贴身侍女及其他妃子称她平日惯用左手。

信中字迹工整流畅,宋玳好奇道:一个惯用左手的人手指骨折后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吗?

刑部官员立马搜寻,发现在一个太监屋子里发现大量宫妃首饰。

原来他进宫前有了一个孩子,见到妃子的首饰便想顺走送到宫外,无意间被发现后冲动杀死了这位宫妃,并假作遗书,给自己整一个替罪羔羊。

梧帝称她机敏,收她为学生。

她身为梧帝的学生,随叫随到也是一种职责。

梧国的皇帝借势上位,重权落在世家手中,世家内部争斗不断,在面对皇权时又罕见的合心,梧帝想从改革科举,采纳贤者,决裂之态,不言而喻,眼见世家只手遮天,威胁加深,内忧外患,他能指望的人只手可数。

于是乎,宋玳坐在了太极殿内,与梧帝隔了一张山水升月的屏风,影子在屏风上落上,宋玳双手叠在腿上,挑不出一丝毛病,梧帝亦如是。

梧帝直言,“汀州分别有三名学子投河,相关官员来报,学子投河皆因赌博数额过多,承担不起后果,心生惧意,投了河。”

他的语气像微风拂过,比起其他三国的帝王,他缺少了一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一分文人的高雅,语气淡淡,不见喜色。

宋玳听了,心道:一个跳了也就罢了,短时间三个都跳了,其中也能作的不少文章。

“此话只能信三分。”

梧帝的影子落在屏风上,见不到他的神情,“你的理由是?”

宋玳简单在脑子整理了思路,条理清晰分析自己的看法,“一是五十四地中汀州进士及第人数占多数,这三人皆死于其地,且身份都是读书人,二是来信上说三人不相识,却死于同一条河,汀州水乡,水河众多,百姓居住的处所皆环水,死于闹市附近河水中,这是果,因是赌博所输金额过大,惧意来源于他人的责罚,若是我,我便会选在荒无人烟之地了解自己,三是接连,意思是一段时间一个,时间间隔很短,这三人同时想到自我了断,赌徒好赌,却赌不了命。四是汀州官员可疑之处众多,与临安多了几分联系。”

这就差把世家说了进去。

宋玳说话过程中撇眉,眼里布满怀疑与可惜,话音刚落,她便觉得三分打多了,至多打一分,汀州三人死于同一河,三人身份相同,皆因赌博,疑云重重,况每年通过选拔进宫听学的读书人中,汀州人占大半,外人皆语:

汀州人杰地灵。

“依你所见?”

“依我所见,是有人故意掩盖事实,掩盖三人投河的真相。”一件事情能被闹大,归根结底是掩盖谎言的袋子已经装不下谎言,才会让一点点带有真实性的消息溢出。

就算三人真因赌博投河,梧国禁止赌博,汀州赌场也应该派出官员严查相关赌场,它能得到什么结果,不在于事实,在掌权者想得到什么答案。

梧帝略显沉思,“明日收拾东西,去一趟汀州吧。”

苏公公笑道:“恭喜恭喜了,恭喜姑娘通过了陛下的考核。”

宋玳:……如果这也是喜事的话,那她的喜也太多了。

“途中注意安全。”方才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梧帝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看不见他的面容,却可听见他的声音,温柔中带有一丝释然。

若非亲眼所见,她肯定不会相信这天下的主人会寸步难行。

翌日,她带着简单的包袱出发了,临安到汀州隔了很远的距离,山高皇帝远,不少事情可以凭借距离远而行方便,宋玳算了算路程,见光线越来越暗,给自己挑了一件合眼缘的客栈,付了银钱后,她见一楼还有说书的先生在吆喝。

她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要了一杯茶,说书开始前都要预热,他会将大人小孩老人都叫过来,这也叫捧场。

在话本没有开始前,会有人趁机聊着家常打发时间。

一个阿叟气道:“真是欺人太甚了,唉,可怜我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被那花天酒地的混账小子抢了过去当了小妾。”

他气自己无能,又恨地主强势,天下愿意讨他欢喜的姑娘那么多,偏偏他们仗着权势将自己的宝贝夺走,夺走后又抛在一旁,留下她独自流泪。

一个阿婶悲道:“老李家才是惨,给地主做了一辈子奴才,眼睛看不清了,腰也弯了,前不久摔断了腿,没人医治,也没有人发现,活活饿死在家里面了,死后连埋的地都没有,这些地主,真是活阎王。”

可惜这老李头,当牛做马了一辈子,死后没有棺材没有寿衣没有坟地,被一张破旧的草席卷起,扔进了义庄,尸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说左街道那个寡妇的孩子死了,是被一条富贵的狗咬死的。”

“啊!赔钱了么,应该是给了一大笔钱封口。”

“要那钱有甚么用,寡妇就只有一个孩子,孩子走了,自己也跟着走了,赔的钱也被那家人拿了回去,人家转身就忘记了。”

砰——

茶盏扣在桌面上的声音打断了闲聊的对话,阿叟一张脸上留下了太阳的痕迹,见宋玳扣下了杯子,不知所措。

阿婶是个火辣脾气,见她面上有了怒气,眼睛眨了眨,“小姑娘,小小年纪脾气那么大怎么好,我们俩个说家常你扔杯子做什么,这杯子磕碰坏了要赔钱,你晓得……”

那个不字还未说出口,阿叟拍了拍阿婶的胳膊,眼神下意识飘在了她的衣物上,感觉到阿叟的不安,阿婶下意识望向她的服饰。

天呐,她身上的布料远远望去仙气飘飘,以为是比较轻薄的纱布,走进一瞧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种布料近看质感光泽上乘,由裙摆及上,阿婶彻底昏了。

她手上戴的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二人从侃侃而谈到沉默不语,只需要一件衣服。

宋玳察觉到二位的不安,原本想说些什么来人面前人放下不安,心中想世家作恶多端在他们心中形成了深刻印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起身告退,将被子放回原位,上了客房。

赶了俩天的路让她身心疲惫,洗过澡后她躺在了客栈的床上,脑海中想起来世家的种种恶行,心中觉得悲哀,一个国家的**势必让它走下坡路,最后破碎灭绝。

短暂思考后,她便陷入了睡眠,阳光溜进了屋子,春日的阳光柔和又温暖,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脸,宋玳收拾好包裹后,在此踏上了去汀州的道路。

出了客栈,街道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传入耳朵,这家客栈价格适中,且房间分为一二三等,拮据的人走投无路可以选择住窄小的房间,身上有余之人可以住上等房间,若是大富大贵之人,是绝对不会想踏进这里一点。

门口常常有瓜农过来摆摊,一股香甜的柑橘味钻进了鼻子,宋玳上前望了几眼,瓜农连忙从车上拿出一个柑橘塞进宋玳手中,一脸慈祥地推销着自己手中的柑橘。

“姑娘瞧一瞧尝一尝,可以先吃了看喜不喜欢,在决定买不买。”

瓜农用一块长方形的布擦拭着柑橘,见宋玳推脱,一口乡音热情道:“莫不好意思,姑娘尝尝,买不买都行。”

“那我回来在买。”宋玳接过柑橘,指了指远方的闹市,“我想先去那边买俩件衣服,现在买提着不方便。”

“好好好,姑娘先去。”

宋玳见他低头用布擦拭着柑橘,连忙与人群相贴,她手中的柑橘被人问道在哪里买的,有人拦住她,好奇柑橘在哪里买的,色泽好形状饱满。

宋玳指了指方向,来到了制衣店。

一个伙计堆积着笑脸,又连忙叫一个姑娘过来给宋玳量身行,她趁机向宋玳推荐了几款春日最受欢迎的布匹花样。

“有丝制品?”

宋玳选了几款喜欢的花样,又问了价格,“多少钱一件衣服呢?”

姑娘腼腆,比了一个数。

宋玳掏出荷包,决定做俩身衣服,付过定金后,又约好了上门取衣的时间,一回到客栈,她迅速将包袱收拾好,推开窗户,梧人喜好在家中院落种一棵树,意味着带来好运,庭院一棵抽芽的树盖住了视线。

不对劲,她前脚出宫,后脚被有人跟了过来。一个普通客栈门前,居然有人卖柑橘,柑橘对富贵人家来说只是寻常水果,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早春的柑橘正是价贵的时候,车上柑橘个个光泽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正常人应该会选择当地土豪居住地,而不是地形一般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客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却没有大声吆喝,且水果摊贩为了让人买水果,会让客人试吃,绝对不会直接将价贵的水果一整个直接塞进宋玳手中。

在她没有察觉前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除此之外,制衣店的姑娘不懂布料的材质,错将棉布认丝制布料,衣裙的价格会根据布料的材质,所用布料的多少以及花样复杂程度进行定价,而她却直接说了一个确定的数字。

还有街道上时不时落在身上的目光,宋玳借住着大树,藏着身影,偷偷溜了出来,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原定要走的路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连夜走水路,汀州周遭多水,水路错综复杂。

既可以选择逃跑的路线,又可以给自己提供一个掩护的作用。

河边的水草发出气味,宋玳付过摇橹人银子,躲进了船舱内。

希望平静的夜晚不要被打破才好。

河面上飘荡着好几条夜渡的小船,四周保持一种安静的状态,流水声响在耳边,水底的鱼儿仿佛在吐着泡泡,风声带来青草的香气。

宋玳本该平和的心却一直被无形的手拽住,她浑身因为紧张不安而发烫,面色却从容不迫,眼神微微朝下,小船驶到河中段,四周的水草渐渐稀疏,远远望去已经见不到土地。

“姑娘半夜着急走,像是在躲什么人。”摇撸人试图搭腔,宋玳见他语气平静似乎竭力在隐藏着某种情绪,塞在袖子中的手摸到了匕首,如果惹怒他只会引来更糟糕的境地。

“多虑了,只是归家心切罢了。”

“姑娘家在何方?”

“幽州。”幽州与汀州相近,宋玳淡淡一笑,假装自己只是回家心切的赶路人,她靠在船的背面,整个人的身体处于放松状态。

“那真是不巧了,你回不去了。”话音刚落,船地上突然跳上了一人,抽刀对准宋玳,摇撸人立马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剑,一改慈祥模样,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嘴脸,游行的小船渐渐靠近,一艘船上大约立了二人,加起来尽有十余人。

宋玳心里顿时拔凉拔凉,与着寒冷的河水互通了温度。

为首者横刀砍了过来,宋玳见自己无处可躲,用匕首挡在剑前,铁器发出嚣张的摩擦声,力气悬殊,无处可避,匕首落地,鲜血溅在船底,伤口从胸口处一直划到了胳膊上。

宋玳极快往后仰。

衣服被撕了口子,一人上前,俩个面露猥琐之色,宋玳瞧了一眼流动的河水,跳了下去。

河岸上似乎传来兵器交错的声音,不过这也和她没关系了。

水里的时间好像停止转动,耳边响起泡泡咕噜咕噜的声音,水就好像一碗安眠的药物,进入身体便催动眼皮闭上。

她模糊间看见了一个身影朝她伸手,是人还是鬼?

写到十几章后发现可能前面的视觉背景没有交代清楚,让几个贝贝读的有点艰难,浅浅修改一下[害羞][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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