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好大的派头!”
忽然宴席上走来两人,其中一个男子声音冰冷,细听中还藏着几分薄怒。
“我竟不知这城主府何时换了姓氏,只记得你这风光的沐夫人,反倒把我这少城主忘得一干二净!”
又一娇媚女声故意挑唆道:“这狗都是一群贱骨头,都只认喂饭的门童,哪天连主子是谁都忘得干净。”
席上众人脸色变了几变,可谓五彩纷呈,虽心里气不过,但这女子是少城主高遮的新宠姬夫人,一时间在城主府风头无二,即便是沐夫人也避其锋芒。
寒无衣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女的妖娆媚气,不值一提,倒是这男的相貌威俊,一袭锦袍倒是衬得玉面温润,风姿爽朗。
“生得不错。”就是面相下的心思毒了点。
红潋滟兴奋地凑上去,难得寒无衣对男的有兴致,她便对着这少城主相貌身姿一顿点评:“虽是姿色不差,但你瞧他眼下有乌点,眉毛处有缺落,脖颈和手腕处均有红斑点。啧啧,这可是花柳病,看着衣冠楚楚,私底下不堪得很。”
“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男子,千万别有心思,我红潋滟虽然风流,但碰见这种男人都绕道走,沾都不敢沾一下。”
沐夫人遮住眼底的暗色,让出了上座之位,看着两人故作亲昵,依偎在上座,神情淡淡,丝毫不受影响。
“三城既不愿来,便免了他们奔波。”高遮端着酒杯一挥,便要定下这事。
他和这三城的城主向来不和,年少因为一些龃龉,现在都老死不相往来,这沐春风却非要将人凑齐,当真是不忌讳当年的事情。
“一个小小的榴花会,有什么好办的!”高遮的眼底一片厌烦。
上次办榴花会,还是二十年前,若不是莺浪楼出了那档子事。朝廷派人查了几回案子,榴花七城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忌讳。
想起当年的事情,高遮就生出一股子邪火,若不是那该死的……
他险些要被老城主打死,囚押到京城处于死刑。
沐春风端坐,缓慢却坚定地反驳道:“榴花会七城祭祖已经耽搁多年,早该依循祖制——”
“是依循祖制,还是你藏着心思!”
高遮怒气浮上眉眼,语气不善打断沐春风冠冕堂皇的话。
“你一介妇人!这些年在榴花城要风得风,倒是让你猖狂地忘了身份,沐春风,我能将这一切给你,也能收回来!”
“我沐春风的心思坦荡,天地可鉴。”
“我再说一遍,他们不必来!”
高遮一拍桌案,怒斥道。
“他们若敢不来,便掂量好得罪我的结果!”
沐春风亦不甘示弱。
“你!”
高遮陡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我看你是要反了!”
“二位贵人还请息怒啊。”
方才席间阿谀奉承沐夫人的华服微胖男子,弓着身子谄笑道:“榴花大会是利于百姓生计的大好事,七城断联关系多年,沐夫人也是想借此机会为少城主修缮一番关系。”
“当然!少城主也有一番考量,也是我等考虑不全,这真要说个错,那就是我等的错,哈哈,今日也是良辰美景日,还有远处而来的江湖贵宾,自然是不能辜负眼前美酒佳人。”
“少城主,沐夫人还请快快就坐,听说今日宴席请了莺浪楼的翘楚姑娘来唱曲,我等也好沾光一饱耳福……”
寒无衣内心有些好笑,这商人倒是个聪明的,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插科打诨,便将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化解开了。那高遮收敛了脸上的怒气,哼了一声便摔袖坐下。
而沐夫人依旧神情淡淡,坐下后给自己缓缓倒了一杯酒,一咽而下。
“要说莺浪楼的名角,咱们沐夫人不也是个中翘楚。”上座妖媚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算计,摘下一颗葡萄喂到高遮的嘴里,轻轻娇嗔道:“妾身不想听曲子,哪有美人舞好看呐……”
华服微胖男子背影一僵,有些担忧地看向沐夫人,却听姬夫人继续嗔道:“听说,沐姐姐出身莺浪楼,迎来送往间,一曲斟酒舞撩人心魂,引得显贵商客无数。”她故意咬重莺浪楼三字,意在告诉大家沐春风出身卑微,难登席面。
“今日既是良辰美景,何不请沐姐姐席上一舞,也好助兴一番。岂不妙哉。”
助兴这样的词,对沐夫人这等人物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少女们看着这一出场面,都纷纷皱眉,这女子牙尖嘴利,故意挑拨。
就算这少城主真和夫人有些不和,但好歹曾经情深恩重,夫妻一场,怎会舍得这么羞辱——
“妙!”高遮大笑起来,眼里带着挑衅看向沐春风,带着报复的快感道:“既善此营生,何不助兴!”
宴席下面的人,目光闪躲都不敢吭声,而沐夫人神色不变,宽袖中指尖用力泛白,但却隐忍不发。
少女们已经义愤填膺,有些气不过,那姬夫人竟还上前,端着酒杯走到沐夫人身边挑衅道:“沐姐姐,少城主都发话了,您不妨重操旧业,为我等跳上一舞。”
“昔日都是听说姐姐舞技超凡,今日总算能够亲眼所见,妹妹也是无憾了。”
“姐姐,可愿啊?”
她将那一杯酒“恭谨”地递到沐春风眼前,看起来像是请教名师指点的学子一般,让人无法下台,拒绝不得。
只见,沐夫人接过那杯酒,嘴角轻讽,指尖一翻倒在了地上,淡道一句:“你也配。”
姬夫人哀伤道:“妾身自是不配,可——”她回头委屈娇嗔地望了一眼高遮,继续煽风点火道:“可少城主也不配吗?”
“有何不配?”高遮不悦地开口,看向沐春风的眼神逐渐厌恶,丝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伤疤:
“你以前不过是斟酒的舞姬,当初故作矜持,用着手段勾引我,不就是为了爬上城主府的床上,如今借着我的势当上了这沐夫人,挣了些银子,被百姓赞誉几声,便真忘记自己是谁家的狗了!当初床榻之上,你不是——”
“够了!”沐夫人忽然站起,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目光厌恨地盯着上座的那个男人,努力平息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怒气,藏下眼神里的怨气,眉眼凛然,警告道:“我劝你慎言。”
宴席上寂静如鸦,底下的人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一下,而高遮一时之间,也被沐春风身上的戾气惊到了,一时有些愣住了,但转念,一股怒火蹿了上来。
她反了天了,竟然敢忤逆自己。
此时,姬夫人更是跟着火上浇油道:“唉呀,姐姐忽然生气,倒是吓着妾身了。不知道,还以为您是这城主府说一不二的人物呢。”
沐春风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最好给我闭嘴!”
姬夫人柔弱一倒,依在高遮的身上委屈含泪道:“姐姐忽然凶我,倒我害怕起来,今日她这般欺辱于我,明日只怕连少城主和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城主府换了沐春风做主威风。”
这两句话恰好踩在高遮的痛处,自从沐春风得民心之后,倒净显得他这个少城主庸碌无能,放权容易收权难,只怕这沐春风早就猖狂地想要取而代之了。
借着酒劲上头,高遮一掀桌案,菜肴盘碗劈里啪啦砸在地上,一片狼藉,在众人惊慌之下,他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沐春风的脸上。
滔天怒火中,他这巴掌用的劲很大,沐春风没料想他忽然发难,脚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头上的珠翠晃落掉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一股羞辱的泪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一变故,惊了满堂宾客,少城主酒醉打人,众人都连忙跪在地上恳求他息怒。
偏生有人看热闹嫌事不大,继续柔声挑拨道:“姐姐果然是得人心,众人既然都为姐姐求情,少城主就莫要生气了。若是明日传到百姓耳中,还不知道怎么说……”
少年们也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姬夫人这张嘴封起来。
而这一挑拨,果然让高遮心里更不痛快。
他一脚踹开食案,上前一手扯起沐春风,狠狠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朝向自己,另一手作势要暴打她。
忽然,高遮的肩膀上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攥着他肩膀的手力道非常大,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一样。
宾客纷纷愣住了,只见一黑衣女子拦在了沐春风面前,一手挡住少城主的手臂,一手紧攥着少城主的肩膀,逼得他吃痛不得不放开沐春风的头发。
高遮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喊着护卫要将寒无衣绑起来严刑拷打。可那骑都督季戡认出寒无衣是萧缙身边的人,根本就动不得,一时左右为难。
寒无衣并不理会高遮的谩骂声,而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地上的披风拿起,拍打掉上面的灰尘,盖在沐春风的身上,披风上的兜帽更是遮挡住了沐春风脸上的狼狈。
沐夫人气得满脸通红,被婢女扶着离开。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寒无衣一行人也离开了城主府,在少年少女的唏嘘交谈中走上了马车。
忽然,府中跑出一名婢女,恭敬地向寒无衣送了一份帖子。
“我家夫人,邀请姑娘明日午时有客食肆相见,万望姑娘能守约前来。”
红潋滟从马车帘子里探出头来,正好看见寒无衣迟疑地拿着帖子,摩挲着帖子上的花纹,表情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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