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隐鸢阁

“哈……哈……”

在师尊和史君的劝说下,徐庶前辈终于放开了你们,你大口喘息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如获新生。徐庶前辈则上下其手仔细检查你们身上有没有受伤,还是那样令人安心的川蜀口音。

“我的乖宝哦,受了好大滴苦,连衣服都没得件好哩!”

史君已经在旁边开始抹眼泪了:“辩儿……”他看着刘辩身上的衣服,边流泪边冲去结界的树下开始狂挖,四周泥土迸溅,不一会就堆积出一个小坑。

这种情况你很难解释,刘辩是为了赶路才把那几件外套脱掉的,你们还没有穷到山穷水尽要史君挖私房钱的程度……

刘辩舔舔嘴唇,搓手等待着史君,徐庶前辈从腰侧拿出一个熟悉的雪玉库牌塞进你手里。

“小宝随便用,我给小宝的金库添砖加瓦,现在隐鸢阁所有哩财物都在小金库里咯!”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把雪玉库牌收进了怀里。

“我哩小宝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徐神抱住你疯狂蹭蹭,史君也从树下端出两坛酒来——原来不是挖钱啊!

“辩儿要喝酒吗?酿了一百多年,现在喝正好。”史君手上全是泥土,笑容却十分开心,“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你们。”

师尊挥挥手,地面瞬间出现了你们曾经用过的桌椅板凳,不多不少,正好够在场的五人坐下。史君用袖子用力擦了擦酒坛的底部,湿润的泥土全部粘在了史君的袖子上面。

徐神接过酒坛自然地朝桌面倾斜,清澈凌冽的梅香酒液顺着瓶口滑出流下一条顺畅的透明直线,在酒液即将接触到桌子时,桌面凭空冒出碧色的酒杯接住所有液体,接到酒液的杯子自动飘向刘辩身前。

刘辩一饮而尽:“好酒!”

你有些好奇:“史君怎么知道那棵树有酒?”

史子眇落寞地垂下眼睛:“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每年我都会在结界树下埋一坛酒。”

徐庶大笑:“小宝以后想喝酒就来树下挖,每棵树都有!”

左慈抬眼,眼底的冰霜愈发浓重:“你们走了太久了……”

“砰!”

刘辩猛地摔碎杯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忍受不了此时温馨的气氛,这种气氛更加凸显了他的悲惨,他愤恨地看着所有人。

“这一百多年,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来找我,从来没有!”

“辩儿……”史君无措地看着刘辩,他伸出的手被刘辩无情拍开。

刘辩质问史君:“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指着酒坛:“明明我走的时候史君还很伤心,醒来时我发现墓里全是史君留下的酒,每一年我都在等待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开始的每一天我都会回到墓里,就怕你们找不到我!”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她的灵魂与□□都被偷走了,坟墓也慢慢破败,越来越冷……越来越湿……墓里的酒喝光了,天地之中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能想象到刘辩遭遇的是什么样的酷刑,没有人气的地方就像是失去水的鲜花,会比平常更快速的凋零。

在你存在于道的体内,被张修偷走再生的过程中,刘辩只能一个人呆在墓室之中,眼睁睁看着时间流过,他不敢离开,怕隐鸢阁的人找不到他,更怕你出现他找不到你。

无聊的时候就喝酒,史君和徐神留下了很多酒,但是酒很快就喝没了。在之后就是数墓室上的装饰,数到整个空间都烂熟于心。时间流动着,刘辩的时间好像停止了,他被一个人留在幽闭的坟墓之中,只因他是一个死人,一个去哪都格格不入的亡魂。

不知道刘辩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可能十年,可能五十年,可能一百年,他离开了那个墓室,走到了宽阔的大地之上重新开启五斗米教,开启张道陵的人生。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刘辩走出墓室时,外面再也没有他认识的人。

天地之中,唯余一人。

……

在场的所有人沉默了,师尊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史子眇则是不善言辞,到最后还是徐神承担起了交流的重任。

徐庶重新倒酒,这次出现在桌面上的是雪玉做的超大号杯子,刀工刻印明显,边缘还有白色的粉末,一看就是刚做的,方便刘辩喝酒尽兴。你看向师尊,只见他眼神飘忽,默默移开了视线。

刘辩沉默地接过酒杯,徐神拿过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雪玉与翡翠发出“叮”的玉石脆音。

“辩儿,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

“怎么会不知道!”刘辩不信,他锐利的眼神切向史子眇,“史君,你也不知道吗?”

史君向来是不会说谎的,眼见他点头,刘辩也沉默了,他呢喃道:“怎么会不知道……”

史子眇猛地喝下了眼前的酒液,接着不适应地打了几个酒嗝,脸上带着红晕一字一句说着。

“你们,嗝,你们走了以后,我真的很难过嗝。”

史子眇抱住了你和刘辩,你感受到肩侧的衣服传来湿润的触感,史君的声音继续:“我们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好多人都打起来了……打来打去,打了很久才接受你们作为人类死去……”

“唉……”你叹了口气,扶着史君坐下,他就这样插入了你和刘辩中间边哭边说,有时候甚至要你扶着才不会醉倒甩在地上。

“你们可以活下来的……只要你们愿意……”说是做了很久心理准备,但在你看来,史君还是没走出当初的心结,他无法接受你和刘辩的死亡,他更希望你们能留下来,活下来。

只是曾经的史子眇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内心想法,史君爱你们,爱你们胜过爱自己,与激烈反对并且表达出来的徐庶前辈不同,他能理解你们想要作为人类死去的愿望,他不想要给你们增添心理压力,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内心深处,足足压了百年。

“史君……”刘辩被打动了,他知道史子眇是什么人,他心地善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棉花似得仍谁都能踩他一脚。

史子眇紧紧握住刘辩的手:“辩儿……对不起……嗝,嗝,辩儿,对,嗝,对不起。”

“好了好了,先把这口气顺下去再说。”你拍打着史子眇的脊背,帮他把胸口的那口气顺好,他总算是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了。

“我们有偷偷去过你们的葬礼,放了很多很多的酒,我还放了桂花糕,我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但如果……如果你们能醒来,就不会饿肚子。”

老天啊……虽然这种时候吐槽不好,但你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还好你醒来的时间太晚了,刘辩也是鬼魂不需要吃饭,不然史君的桂花糕,还是放了好久的桂花糕,你和刘辩如果一起醒来,再吃一口——直接重回幽都!

你与刘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的庆幸。

善良的史君不知道他的好孩子在想什么,他继续说着:“左君也很难过,他不愿意进到墓里,只是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地宫封存,最后遵守承诺关闭隐鸢阁百年。”

徐庶在身后揉了揉你的头:“小宝,你还记得吗?你说过,在你死后隐鸢阁不要祭祀,更不要寻找你们的转世,隐鸢阁之中甚至没有设你两的牌位。”

左慈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无力。

“我做不到不去找你,于是立誓千年绝不出山,誓言与巫山相绑,隐鸢阁从此封存。”

如果隐鸢阁不封,那么大家一定会忍不住去给你们的坟墓上香,去回忆你们小时候以及长大后发生的故事,去看你们改变的这个世界发展如何,接着忍不住插手,去维护你们曾经立下的一切。

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绝对力量掌控众人,这是你最为厌恶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要断绝这种情况,就只能封山,与你相关的所有人都禁止出山,左慈开始闭关。

只要闭关,就可以尘封一切回忆。只要闭关,百年也只有一瞬。

隐鸢阁已封,众人不再出山,自然也无从得知刘辩的回归与你的再生,直到你们触发结界,他们才匆匆赶来。

而你们却以一人一鬼的样貌回归。

刘辩阴阳怪气:“闭关了还能立刻察觉并且赶到,这闭关闭的很敏锐啊。”

左慈:“……”

史子眇醉醺醺的:“因为巫山……唔!”徐庶一把捂住了史子眇的嘴巴,强行将史子眇扯出按到了座位的另一边。

“哎呀,史君醉了,要多休息一下!”

不对劲……你试探地问徐神:“郭解还在外面吗?”

徐庶坦然回答:“哦,你死后她也回来了,说是没意思,要闭关。”

“葛洪没闹事?”郭解早被隐鸢阁除名,如今重新回来,这死兔子绝对要搞点事情干干的。

徐庶耸肩:“葛洪啊,没多久就仙解了。”

“怎么会!”祸害遗千年,在你心里葛洪这厮绝对是能熬走一大票人,无数次蹦跶出来给你找麻烦的大祸害!

“小宝啊,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徐庶看向远处,声音沉稳没有一丝情绪,“作为人类诞生,那么就作为人类死去……拒绝长生这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咳咳。”察觉到自己太过严肃,徐庶咳嗽两声重新恢复了俏皮的姨姨声线,“可是我的小宝做到了,你是最了不起的宝宝!”

史子眇看上去清醒了很多,他推开了徐庶的手,只是脸上还有未经散去的酒晕:“你影响了很多人,他们都和你一样找到了重新成为人类的方法,又或是拒绝成仙。”

你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葛洪也在其中?”

史子眇摇摇头:“不知道。”

左慈侧头望向白雾:“当我发现时,葛洪已经仙解,现场只留下一只白兔。”

白雾深处跃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耳朵激灵地抖动着,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它端起爪子洗脸,又顺着捋了一下耳朵,一只脚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直到远远地望见了你。白兔看见你,双腿跳起在空中抖动一下,毛茸茸的尾巴晃悠着,彰显着尾巴主人快乐的心情,就这样白兔又跃回了浓密的……望不见尽头的白雾之中。

史子眇轻声叹息:“我能理解……水镜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坚定地认可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留下的只有大人。”

“葛洪那段时间总是嘀咕着,再也不要养小孩了。”徐庶摊手,“这世道想活不容易,找死还是很简单的。”

史子眇面色温柔:“我活了太久,总是想要看看更多的孩子,看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好好生活,看有没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

史子眇看着刘辩又看向你,最后看着不说话的左慈叹气。

“你师尊也活了很久,对他来说遗忘才是死亡,他想要记住所有的回忆。隐鸢阁是没有牌位,但失去你们……失去我们最爱的孩子……这里与坟墓别无分别。”

他们都是被留下的人,从此人生进入倒计时的枯等。

如果你们没有遭遇这些,也不会看见他们的等待,隐鸢阁封闭的千年,想必徐神史君都会对着你们的房间发呆,然后空数时间,等待岁月一点一滴地缓慢流淌,等待白驹在此处踱步走过。

刘辩:“……”

刘辩握紧了你的手,你对着史子眇道歉:“对不起……”

“不要道歉。”史子眇重新站起,他温柔地抱住了你们,与刚刚酒醉后的放纵不同,是一个带有史子眇温度的,和过往童年一模一样的,家人的拥抱。

史子眇说着:“好孩子,我知道的,我都懂的。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徐庶也加入了这个拥抱,她的双臂抱得下你们所有人:“我的乖乖宝哦,说这种话多让徐神心疼,过来给徐神香香!”她猛地亲了你和刘辩的脸颊一口。

“我们可不是小孩子了。”

“不得了哩,两只小猫猫头还当上大人了!”徐庶又狠狠地亲了你们两个一口,边亲边说。

“小猫猫头上小猫猫山,猫猫祟祟摆小猫门阵!”

“好了。”就在徐神还准备亲时,左慈制止了这一切。

“你们上山肯定是有正事,但隐鸢阁已封,众人不得出山。”他冷漠地板起面孔,“最后道别一下,各自散去。”

左慈离开了。

这种情况就算是刘辩也察觉到了不对,师尊为你破下的禁令数不胜数,可以说是把规则当球玩,区区一个闭关禁令,就算与巫山相连又能如何?只要左慈想出山,没人能拦得下他,不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能承受。

除非有更为严峻的事挡在面前,迫使他不得不成为黑脸,成为阻碍徐神和史君下山的挡路石。

你和刘辩看向最温和的史君,异口同声:“巫山?”刚刚史君说漏嘴,你两可都没忘呢。

史君左顾右盼:“啊?”一看就心虚,他肯定是在想怎么才能转移话题!

“辩儿,辩儿你还要喝酒吗?”果然,史君找了个新话题试图岔开你们的询问。

你们没有说话,继续一动不动地看着史君,史君身上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爬,浑身不自在。

徐庶拦在中间无奈扶额:“哎呦,你们一个个的不会撒谎也就算了,别硬装自己不擅长的部分啊!”

她斜撇浓雾深处,指桑骂槐:“有些人硬着头皮撒谎,而有些人又硬装黑脸。”她拍手嘲笑道,“这点点演技麽,能骗到谁哦?什么都没想好,结界一动就冲出来,最后尴尬收场!”

你友情提示:“徐庶前辈,你是最先冲出来的。”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徐庶抱住你,“我是永远不会骗我们小宝滴。”

刘辩问徐庶:“发生了什么?”

徐庶面色一沉,严肃地站在你和刘辩身前,弯腰拍住你们的肩膀,声音低沉:“其实……”

史子眇紧张起来,浓雾深处摇晃发出波动,你和刘辩更加认真地听着徐庶的讲话。

“其实……隐鸢阁最近在吃野生菌消化不好,左君急着回去解决!”徐庶面色扭曲捂住自己的肚子,“坏了,我也有点开始疼了,小宝我先走一步!”

此言一出,浓雾深处疯狂抖动,像是有人在雾里崩溃,徐神则嗖地一下消失了,只留下没来得及逃跑,被你和刘辩一左一右抱住手臂的史子眇,史子眇发出无助的声音。

“唉?唉——?”

徐神迅速冲回来:“小宝我忘记拿东西了!”她扯过史子眇就往浓雾里遁,速度快得根本抓不住,一眨眼的功夫,你们没拦住任何一个人。

你大吼:“骗子!!!!”

伴随着你的怒吼,隐鸢阁的结界重新立起,你们被弹出了结界之外,再怎么戳动结界都无法进入,与此同时你的腰间发烫,拿起来一看是徐庶一开始塞给你的雪玉库牌。

库牌上浮现几个字:“小宝随便花,东西都在老地方!”

你猛戳玉牌:“在那之前先说出来和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玉牌装死了。

刘辩拉住你:“他们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次就由我两对付张修吧,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很是奇怪:“刚刚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上下打量着刘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刘辩是不是猜到了,他知道徐神他们在隐瞒什么?

看你的表情,刘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果断说明:“我刚刚是生气,但是史君解释后,我愿意相信史君……他很在意我们。”

刘辩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那会我好像五十多岁了。”

你纠正刘辩:“是你四十七岁那年吧。”

“是啊。”刘辩微笑着看着结界,“那年夏日多雷雨,我每晚都睡不着,总是想起冷宫的时候,我写了很多封信,没有一封收到回信。”

“你一直没有问过史君为什么,总是把这件事藏于心底。”你挽住刘辩的手,要不是桃源……桃源让你直面了童年的小刘辩,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他的爱与恨,冷宫的孤苦日夜。

“直到四十七岁那年你才有勇气询问史君,为什么不给你回信?为什么不来找你?”

“是啊……”刘辩自嘲一声,“结果很简单,他来找过我,但是被拦在宫外禁止见我,他不敢打扰我的生活,认为我在母后身边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所有的信件都被销毁了,明明他就在宫外很近的小屋,离冷宫几乎只有一里地,一面墙。在我抬头望向天空时,史君也望着同一片蓝天。”

“明明这么近,你们却无法相见。”

“因为史君也是个胆小鬼,他害怕打扰,也害怕我会不需要他,所以不敢来找我。”

你无奈道:“你们还真是如出一辙。”

刘辩也无奈:“这么简单的事,困扰了我足足半生,自那以后我发誓,一定要直接问出我内心的问题。”

“这是对的,你做的很好。”

你拍拍刘辩的脑袋:“还好今天你问出口了。”

“我还是胆小鬼,如果我早点来这,早点问史君,告诉他们你被抢走了,我们就不会现在才能见面。”

刘辩声音发紧:“我是个很别扭的人,不对,现在应该是鬼了。”他自顾自地开了个玩笑。

“有时候就算经历过也无法做到应对,我心里就是在赌气,感觉心被堵住了,就是一个劲地在死等,想要他们主动来找我,主动关心我,最好动不动就来我们的墓里哭。”

刘辩扬起嘴角:“他们哭得越惨我越高兴,越难受我越兴奋!等史君悲伤得晕倒在地,徐神哭得背过气,左君涕泗横流毫无形象,那时候我才会出现,突然蹦出来吓他们一跳,告诉他们我没死成功!”

“噗嗤!”刘辩描述的太过形象,你一下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刘辩也笑了,他放声大笑,“可惜没成功,我真的很想看看左君和徐神流泪是什么样的。”

他拉着你离开结界,离开前背对结界说。

“我是一只别扭爱赌气的鬼,死撑着不上山,这苦等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和他一同走向下山的路,山下与以前一样,身边的人也与以前相同。

你重复着刘辩的话。

“怎么就这么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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