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伴随着小内监们被踹翻在地,连带水盆咣当落地的声响,好像是在琴瑟和鸣一般,洛太后听在耳里,只觉得异常舒心,只觉自己总算吐出一口浊气。尤其是当双眸撞见楚夫人仪态全无,再也没有那高高在上,一副矜贵的恍若神仙妃子的模样,洛太后愈发开心,灿烂的笑容都不带掩饰的:“楚夫人这话说的,您不是手握凤卫吗?不管是太医还是嬷嬷,但凡是个人,总有些私心,能被收买利用。万一哀家与王公大臣受骗了,该如何是好?”
边说洛太后眼神带着些鄙夷扫过楚夫人身后的一群朝臣,像是要把与她站在对立面的众人相貌一一记住,最后视线狠狠剐向站在门口的庞丞相,不屑的开口:“现成的例子不是摆着吗?楚二小姐果真是国色天下,入幕之宾甚多啊。哀家不过略让人替你梳洗打扮一番,这些外男却是直接动武,不敬皇室,甚至哟哟哟,瞧着都快将你拥入怀中了啊。”
洛太后说到最后故意拉长了调子,一唱三叹的,以致于余音回旋在大殿内,久久不曾散去。
其他人顺着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眼被搀扶住的楚飒飒。人浑身哆嗦着,站也站不稳,被两个武将搀扶着手腕才能勉强站稳身形。绝没有洛太后形容的那般夸张。
且虽突发意外,两个武将纵然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后来也极其迅速的将楚飒飒护住了。可偏偏水又不是剑刃,护住也没有用,连带被泼了个彻彻底底。以致于一群人都像落汤鸡一般,就连站在楚飒飒不远处的庞丞相衣衫也湿了一半。
但相比一群体格强健的男人,很明显楚飒飒这个弱质女流被冰水冻得够呛,似激出了其体内的不足之症,脸色灰白的,跟陈年的绸缎一般,经不起风吹,一下子便成了碎片。可即便如此,到底还是绸缎,自有些独特的风韵,破碎之美,也惊心动魄。
让人恨不得真能把人拥入怀中,好好怜惜。
有些人看着看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目光,幽幽的打量着因为湿漉漉的,身形也就凸显格外玲珑有致的楚飒飒。
与此同时,武厉听到耳畔响起尖锐刺耳的话语,愣愣的看着楚瑾年,目前身份为楚飒飒的楚瑾年,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女子清名的重要性,他们这些大老粗也懂。即便是北疆,战况危机之时,女儿才能上战场。可谁也没敢真好哥们一样的跟女人勾肩搭背,喝酒庆祝。平日里,女人家大多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只不过他们北疆女子略微彪悍些,敢跟丈夫对骂甚至气狠了能动武的。可这些事情,据闻在京城这样注重礼仪教养之地,都是绝无可能的现象。据说就算在外,看见落水女子奋不顾身救助了,都是毁了女子的清白,要成亲的。
就在武厉纠结之时,赵大虎忍住自己真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一字一顿开口:“还不传太医诊脉看病!国难当头之际,也就洛太后依旧琢磨着污蔑女子闺名,拿着所谓的下马威洋洋得意,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浑然不管以后?”
接连的质问突兀的响彻在殿内,所有人都没料到小小的一个侍卫,一个穿着飞鱼袍的锦衣卫竟然敢如此铿锵有力的诘问他们。要知道能够步入大殿之内的,不管什么、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吏,都是手握权利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大殿说话?汪统领呢,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招揽进锦衣卫不成?”田公公瞧着朝臣们像是被一个小小侍卫激怒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一挥拂尘,带着趾高气扬的得意,质问着,顺带还剐了眼汪统领。
汪统领目光看向庞丞相。
庞丞相示意人无视此刻的挑衅,自己神色带着些困惑,定定的看着赵大虎的侧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忽然间觉得赵大虎似曾相识呢?
瞧着众人眼下还只顾着争权夺势,言语互相讥讽,楚夫人狠狠喘息两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恶狠狠的剐了眼拦着她的太监们,不再像从前那般隐忍自己的脆弱与所有情绪,想着顾念所谓的君臣情分与家族荣光。甚至还毫不客气的,带着怨恨开口:“今日我们娘两死在这里也好!”
“夫人!”武厉一听这话,音调急得都破音,“卑职就算豁……”
“武参领!”楚瑾年本牙齿都还上下打颤的,一听到楚夫人的话,猛得心口像是燃烧出火焰来。这火焰能够温暖人心,驱赶着满身的疼痛与寒意。
他楚瑾年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带着娘,带着娘他们平平安安离开的!
就只是护着楚家,护着北疆军而已。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晋朝药丸!
太兴八年冬,就灭了!
顾靖就登基称帝了!
未来姐夫啊!
楚瑾年咸鱼能躺赢!
眼下只是黎明前最最最黑暗的时刻而已!
想着自己奋斗的目标,楚瑾年压根紧咬,截断武厉的话语,任由冰冷刺骨的水珠滴答答的从他头发从他脸蛋……滴落在乾清宫的青石板上。
伴随水滴的声音,楚瑾年再一次吐出一口血水,迎着所有人的注目,不急不缓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正了正领口毛绒绒的茸毛领,确定自己的喉结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才笑着开口:“太太,您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也显得咱们将军只顾儿女情长一般。大丈夫生当为国。像这些小事,也不用劳您出手。女儿区区一个庶女,没旁的能耐,但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
楚夫人闻言只觉自己一颗心猛烈跳动都快要撕扯开胸腔,跑了出来。若是真楚飒飒来,她倒是不害怕。实在不行,楚飒飒自己能靠着武力,杀出一条血路,跑出去,好歹还有个活命的机会。可楚瑾年,就算给他梯、子,没准都翻不出宫、墙。
且今天十五号啊!
楚瑾年毒、发的日子,两种毒素互相撕咬,本就是最最痛苦的时候。
若不是她当初顾念着朝廷,顾念着贾家的荣光,不愿任何人给贾家泼脏水,直接跟着离开……离开京城就好了。
后悔的情绪弥漫在心口,刺激着楚夫人眼眶通红。可转眸间撞见楚瑾年一步步的,走的稳稳当当的,唇畔都咬出血来,让自己微笑。
她不能再毁了楚瑾年了。
楚瑾年迎着楚夫人带着疼惜的眼神,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便笑着抬手正了正自己精心佩戴的蝴蝶王步摇,美目流转,似笑非笑的看向洛太后脑袋上的装饰,阴阳怪气的挑衅道:“洛太后,不是让我给您请安吗?这奴才秧子重重围着您何必呢?”
瞧着这妖里妖气显示自己年轻貌美的小贱人动作,洛太后嫉妒的眼神都带着火焰了,咬着牙,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昏死在龙床上的承平帝。
她不过有幸侍寝了一回,肚子争气,因此才扶摇直上的。在后宫里,相貌平平,不算出众。也没有任何帝王的恩宠。
可现在儿子都没了。
洛太后眼角余光横扫了眼在自己身后,似乎能给她撑腰的宗正,回想着他们先前相见时的约定,眼里闪现出决然来,傲然的挺直胸膛,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于是挥挥手示意内监们让开,还轻蔑的瞥了眼楚瑾年,“虽然说模样狐媚子了些,但也的确是投了个好胎,倒是配给我儿陪葬。”
楚瑾年闻言面不改色,依旧朝洛太后走去,站人面前稳稳站定后,视线看着诉说着理直气壮,仿若掌控全局的洛太后,骤然伸手朝着洛太后的脸颊便是“啪”得一掌。
这一掌还用上了内力,打的是清脆响亮,响彻整个乾清宫大殿。
甚至,还用的是带着玳瑁嵌珠宝牡丹花指甲套的左手。
这指甲套在洛太后保养良好的脸蛋上也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因为这一巴掌着实跌破了在场众人的意料之外,以致于所有人都蒙了。洛太后被打的直接趔趄跌落在地,因为疼痛才渐渐反应过来,不由得怒吼:“来人,还不赶快把这个毒妇拖下去砍了!”
“我看谁敢?”
楚瑾年矜持的帕子擦拭擦拭因为自己猛得用力又吐出的血水,横扫了眼要围攻上来的内监们。
赵大虎本就紧随其后,浑身紧绷,带着狠厉剐向众人。武厉见状自然有样学样。
两方人马对峙,似图穷匕现,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似乎因此凝滞了起来。氛围压抑的让众人窒息,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哪怕宦海沉沉浮浮许久,也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当众掌掴一国太后的奇儿媳。
向来沉默不言的宗正礼亲王清清嗓子,开口:“楚氏,你到底未册封,就算正祭天告祖宗了。也断然没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就算是在民间,也没有儿媳殴打婆婆的道理!”
听得耳畔响起的话语,其他人看看开口的礼亲王,觉得人此刻出面说话也有道理。就算楚家能够拥兵自重,但这楚未来皇后可太猖狂了。今日若是让他们占据了上风,来日朝堂上也就没有他们这些人说话的份了。
瞧着满殿所有人心思依旧是既要楚家出兵平叛乱,又想着拿捏楚家,想要收服楚家,楚瑾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嗤笑,朗声道:“知道本宫投了个好胎,洛太后你叽叽歪歪什么呢?现在儿子死了,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看看,满殿朝臣都懂良禽择木而栖!就连宗正都只能轻飘飘的劝一句,却不敢派兵直接把我拿下!”
边说,楚瑾年还带着挑衅轻飘飘的斜睨了眼宗正,抬手又拨弄着垂下来的发丝。
这标准的宫斗后妃得意举动,其他人如何解读,可不关他楚瑾年的事情。
洛太后作为一个后宫女人,自然是觉得眼前这一幕碍眼的很!只觉得楚飒飒就是仗着一张狐媚脸庞,在暗送秋、波!气得脱口而出,抬手就想反打楚飒飒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竟敢当着哀家的眼皮狐媚勾引,使劲下三滥的招数!”
看着举高的手,楚瑾年一把抬手扣住洛太后的手,气沉丹田,拿出了自己半吊子的武学功底,抬手猛得又扇了一巴掌回去。
听得响亮的声音,楚瑾年一张惨白的脸硬生生开心的染上了些血色,眼神渗透着仇恨狠狠剐着被自己控制住,恍若小鸡仔的洛太后,边继续扇巴掌边道:“女人打架,是个男人的就给我滚开!敢说我楚飒飒入幕之宾无数,敢污我闺名,旁人不敢张嘴教育你,我就好好教育教育你!别说什么孝,我要是眼睁睁看着嫡母被人欺辱被剁手指无动于衷,那便是对不起人多年的教养之恩!正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报,岂不是妄为人女?我还没断太后娘娘的手指头呢!”
“要守儿媳妇的身份,要一国之母为天下表率,本宫难道不是正守着吗?皇家天威,不是本宫的父亲,你们的国丈在守着吗?”
“没其他狗屁的劝架理由了吧?那就好好睁眼看看!”
话音落下,满殿乌压压的人群,却诡异安静的仿若夜半无人之时,落针可闻。
“你敢你这个孽障岂敢?”洛太后被扇的唇畔都沁出了血来,双眸仿若杀父仇人一般带着怨恨狠狠的盯着楚瑾年,怒吼着:“你们还……还不……不护驾?!”
礼亲王看看满脸青红交加,神色扭曲的洛太后,再看看虽然湿漉漉的,但是浑身气质凌然,仿若凌寒独自开的红梅般耀眼的楚飒飒,沉默了一瞬。
赵大虎将朝臣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也没错过礼亲王那令人恶心的表情,眼角余光瞥了眼基本没什么用处的老狐狸庞丞相,自己径直靠近楚瑾年,掷地有声道:“唐时,也有皇后登基称帝之事。卑职私以为那才是一国之母的表率!临危不乱,拯救国难!”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向了开口的赵大虎。就连楚瑾年都被赵大虎这话吓得有些懵逼了,停下自己扇巴掌的手,愕然的看向赵大虎,使劲给人使眼色。他挑衅洛太后,除了给自家老娘报仇外,就是为了逼出人所有的底牌啊啊啊!
而人生第一次有如此万众瞩目的时刻,赵大虎还挺满意的,不急不缓抬眸,正视着满殿的王公大臣,微笑着开口:“诸位大人,是觉得卑职这话很有道理是不是?武则天登基称帝,也是创繁华盛世啊!”
所有人闻言心中一震。
武则天的为政举措,没人在意。作为皇室宗亲,他们只知道武则天杀了不少李氏皇族!所有皇族都得跟鹌鹑一样的过日子,在一个女人手底下讨生活,战战兢兢的。因此宗亲们视线看向宗正,示意人开口。
礼亲王脑中空白一瞬,想着自己多年的筹划,也没有率先开口,反而和其他朝臣一样,将视线落在了手握大权的庞丞相身上。
庞丞相见状,难得开了口,幽幽附和一声:“赵侍卫说得也对。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亦或是像杨坚受北周静帝禅让为帝,都是正常的。”
这两个典故一出,但凡知晓史书的都明白人的言外之意。
第一,皇朝乱世,掌握兵马,也就有登基的可能性。
第二,若是把人逼太狠了,就算皇位上坐的是自己的外孙,也能废掉!
洛太后虽然不懂典故,但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瞧着庞丞相竟敢附和,气得理智彻底崩溃,脱口而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礼亲王赶紧派兵把他们拿下。到时候你就是皇帝!没有兵马不是说还有关押在刑部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的,通通放出来!只要杀了这帮乱臣贼子,哀家就让他们加官进爵!”
愤怒之下,洛太后噼里啪啦的,语速极快,被点名的礼亲王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得自己隐藏了多年的雄心被公之于众。
楚夫人反应极快,似笑非笑的看着礼亲王,字正腔圆的开口:“不是约定好了下一任皇帝要天占?原来两位早已私下定好了?难怪先前明明有小内监亲眼看着是洛太后刺杀了承平帝,却被你们活活打死了灭口。你们两还消失了整整半个时辰,就是在密谋此事啊?”
庞丞相闻言立马跟着搭腔,“好生厉害的手段!本相在民间被人枉称奸相啊!竟然连利用杀人如麻的穷寇之法都没想到。刑部果真是掌天下刑罚,好生厉害。”
这一唱一和的话语,也不亚于巴掌一样,狠狠的扇打在被点名的礼亲王和刑部尚书脸颊上。
与此同时楚瑾年闻言心中一惊,有些发憷的透着窗户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只觉得自己心被人捏紧了。这帮人丧心病狂的,若是只在皇宫内发生杀戮,他……他还接受的了。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活着,都是利益集团,可若是……若是杀戮蔓延到宫外的平民百姓身上……
他他他他就是在心理建设千万遍,恐怕也……也没胆子面对。
正心理发寒时,楚瑾年便听得宫外扬起悠长洪亮的调子——八百里急报,由远及近而来,恍若春雷一般,彻底炸响在整个皇宫,萦绕在京城上空,甚至掩盖过不知何时停止的丧钟,久久不曾散去。
信使被引进殿,看见满殿云集的朝臣似还有些惊诧,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什么急报?”庞丞相闻言喝了一声,干脆自己弯腰拿过信使的奏折,翻看了起来,随后眼眸都瞪圆了几分,“什么?”
信使闻言,吓得一僵,下意识的把话说来出来:“百黎州知府密折急报,说有要紧军情。”
礼亲王闻言,此刻都顾不得其他人的眼神,忙示意田公公去夺取奏折。
要知道百黎州便是距离开山城最近的府衙,是他们特意派人暗中盯着北疆军的一举一动的。
楚瑾年叉腰:“女人打架,是个男人的就给我滚开!”
远在北疆的楚飒飒:“???”
跟人一起冬日泡温泉的武厉:“我……我的少将军到底是男是女?”
赵大虎:“果真是我媳妇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入V一更
点击弹出菜单